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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百年,两对师兄弟,何其相似。
纪承岳一开始是很讨厌凌云没错,但后来渐渐的,随着跟凌云的日渐相处,他也发现了凌云在张狂表象下截然不同的一面。
凌云在外的名头是怎么样的?跟现今的曹子睿差不多,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不好接近。
甚至还更坏一点,曹子睿顶多是摆着冰山脸,凌云则是傲的就快拿鼻孔看人了。
可以说,在吸引仇恨这一点上,凌云远远胜于曹子睿。
曹子睿由纪承岳宠着,当初的凌云则由他们的师父玄虚真人宠着。
这样的人,料想应该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
这并没有料想错,他师兄大部分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多大的篓子都敢捅,多大的祸都敢闯,无法无天。
但凌云同时又有种评书里侠客般的豪迈,他从不吝于与他人分享,任何东西,比如法器灵石,只要说过几句话的交情,但凡开口相求,他就可以随便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灵石借给对方。
会还的人跟不会还的人一样多,因此,虽然是掌门亲传弟子,但凌云有时候还要来问纪承岳借钱。
而除了法器灵石外,凌云自己琢磨改良过的剑法,只要有人问,他都会教。
虽然一边教一边还会嘲笑你太笨学得慢,但教起来却认真又耐心。
纪承岳并没有主动让凌云教他,他因为内心那点不可言说的嫉妒一直对凌云摆冷脸。
凌云完全是自己主动凑过来要教他的,一边教还一边嫌弃,欠揍极了。
纪承岳真的动手揍过凌云,虽然没打过就是了。
但那时剑法还未大成的凌云也成功被他打肿了右脸,凌云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颊跑到纪承岳的屋子里,不是为了报复,而是带着针线...来缝衣服。
纪承岳当时惊的冷脸都摆不住了,嘴张的有鸡蛋大小,看着他那位在人前高高在上的师兄,一边抱怨一边帮他缝补因为打架时弄坏的衣服。
“你衣服坏了那么多道口,师父问起来我怎么交代?”凌云还振振有词:“肯定是以为我在欺负你,明明是你先动手的,唉,当师兄的苦,做什么都得让着你。”
“谁要你让!”纪承岳当时一听就火了,他就知道他这师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当即又跟凌云打了一架,这回被碰巧回来的师父撞见了,对师兄弟两人盘问前因后果的时候,纪承岳正想站出来承认,却不料凌云先站出来把过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事后凌云被师父罚跪了一夜,纪承岳当时站在被罚跪的凌云面前,神色复杂的问道:“为什么?”
凌云摸摸鼻子,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师弟嘛,弟弟犯错,当哥的不担着还能怎么办?”
他把纪承岳的一切冷脸,不理不睬,全当成弟弟在闹脾气,从来没放在心上。
他是真的把纪承岳当成亲弟弟照顾,只是纪承岳从没有把凌云当亲哥。
但这件事后,纪承岳慢慢对凌云改变了态度,他开始试着将凌云看做哥哥了,做不到当成亲哥,凑合凑合就当捡来的。
这之后,两人又经历了许多许多事,例如什么纪承岳在某次比武大会上输给了别派弟子,在纪承岳后面上场的凌云用着对方打败纪承岳的方法,原样奉还的将对方挑下擂台。
又或是去什么秘境寻宝的时候,凌云宁愿扔下宝物不要也要回头来救自己这师弟。
到了凌云进行掌门试炼,纪承岳守那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纪承岳已经能光明正大的要凌云让着他了,不再端着什么无谓的自尊心。
并且可以真心实意的说出那句“我总是不如师兄的”,这句话已经没有什么嫉妒的成分,他是真的为凌云的成就而高兴。
掌门之位合该是他师兄的,他自愧不如。
他们这对一开始关系也很不好的师兄弟,不也慢慢磨合过来了吗?所以纪承岳觉得薛仁和曹子睿也可以。
然而凌云跟曹子睿不同,他跟薛仁也不同。
他到现在才发现,他太过想当然了。
并不是每一种矛盾都能因为相处磨合而消融,有的反而会越磨越利,成为致命的匕首。
薛仁对掌门之位的看重,这是利益冲突,对曹子睿天赋的嫉妒,以及自己这一年的偏心,这是恨意来源。
二者互相催化,终于演变成了今日的局面。
纪承岳现在回想自己这一年来的举动,也发觉了自己是有点偏心。
但他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薛仁...他只是...只是...太希望曹子睿能成为下一个凌云了...
他当了近百年的掌门,虽说是保住了凌霄剑宗,但凌霄剑宗这百年却一直垫底。
自凌霄剑宗建派以来,都没有这样的低谷。
他已经用亲身经历证明了他这样的天赋真的无法带领凌霄剑宗重回顶峰,但是他师兄一定可以。
凌云一定可以。
但是凌云死了,所以他便只能期望跟凌云同样天赋的曹子睿。
就像凌云希望带领凌霄剑宗真正凌驾云霄一样,这何尝不是纪承岳的愿望。
他太过迫切了,迫切到顾不上薛仁,将自己的全部心力都放到曹子睿身上,只盼着曹子睿快点成长。
仅仅是这样而已,他仅仅是希望凌霄剑宗快一点有起色,不要辜负师父和师兄的期望而已,他做错了吗?
纪承岳对着灵牌询问,期盼着能得到故去的人的回答。
他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理所当然。
但他问了出来后,自己心里却有了答案。
他错了吗?
错了。
薛仁是他的徒弟,他是薛仁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子不教父之过。
薛仁犯了大错,也是他的错。
但薛仁终究没有得手,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这回没有揭穿薛仁,但却也不会坐视薛仁再继续错下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一切只等天亮,他就去跟门派的管事们宣布他的决定。
此刻,在这晨昏分晓的间隙里,他摸着灵牌上刻的名字,哀叹了一句:“要是你还在的话就好了......”
“师兄...”纪承岳低低唤了一声。
躲在床底的封烨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纪承岳的动作,纪承岳将那块过于厚重的灵牌一分为二。
而被掩藏在第一块灵牌下的另一块灵牌上写的赫然是凌云的名字。
这灵牌竟然做的如此完美,他刚刚凑的那样近,都没有看出两块灵牌之间的接缝。
纪承岳平常的态度果然是假的,他不是不怀念他师兄,只是不敢在人前怀念,只敢将师兄的灵牌藏在师父的后面,偷偷悼念。
封烨的内心一下蹦出许多想法,并且,还有一分明悟。
他可能一直犯了灯下黑的错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纪承岳可能并没有将建木藏在什么密室机关里,而是明晃晃的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那块刻着凌云名字的灵牌,说不定就藏有建木!
封烨想到此有些激动,寻找许久,终于有了眉目,他只等纪承岳离开后就去查探那灵牌。
天快亮了,已经有些微光亮透过门窗缝隙照进了屋子,想必纪承岳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自己只需要再耐心等一会儿......
“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击木板的声音。
纪承岳的目光咻的转向了自己的卧房,床铺的位置。
封烨在意识到自己的手肘撞到了床板后,立刻放轻动作,但是已经太晚了,那么安静的地方,这声响纪承岳不可能没听到。
封烨不由瞪向郝沉,他好端端的,突然感觉捂着郝沉嘴的那只手,掌心一阵湿热,似乎还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吓的他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抽回了手,这才撞到了床板。
而郝沉一脸无辜,仿佛他什么都没做似得。
封烨恨不得现在就拎着郝沉的衣领出去打一架,但是眼下实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还是赶紧蒙混过去要紧。
传送阵?不行,时间来不及。幻阵?也有点赶不上...封烨听着纪承岳接近的脚步飞快的思索。
而郝沉还毫无自觉的戳了戳他,张嘴似乎想说话。
封烨压根没让他开口,直接翻身压到了郝沉身上,用自己的体重压制着郝沉不要乱动。
同时,一手捂住郝沉的口鼻,确保这条鱼不能再发出任何动静,一手在虚空画着幻阵阵纹,来不及也要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封烨的心跳有些加快,他看着纪承岳已经行至床边的靴底。
他又听到了一阵衣料摩擦的声响,像是主人在蹲下身。
完了。封烨心想,他的幻阵还没画完。
纪承岳的脸出现在封烨面前,但却不是看到自己的床底竟然藏着两个大活人的震惊或是愤怒,而是疑惑。
纪承岳表情困惑,床底下明明没有藏着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动?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维持着蹲着的动作,观察床底,手还试探着往里边摸了摸。
封烨和郝沉一起屏住了呼吸。
他们跟纪承岳只隔着一道水幕的距离。
一道在纪承岳真正蹲下前,郝沉好不容易从封烨的压制下,掏出了扇子,挥扇而出的水幕。
水幕这边的他们,可以清晰的看到纪承岳。
但纪承岳并不行,他只能看到空空如也的床底。
但是这随手搞出来的水幕其实也不大保险,这水幕只是障眼法,纪承岳的手再往前伸一点,就会碰到水幕,摸的地方明明是空的,竟然会一手的湿意。
傻子也会意识到不对了。
两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纪承岳的动作,看着他的手在水幕前摸索,仅仅毫厘之差......
门外的一阵脚步声解决了两人眼前的危局。
“掌门,周长老找您有事。”有弟子前来传话道。
纪承岳的动作一顿,他又看了一眼床底,确保真的没什么东西后,便缩回了摸索的手。
他理理袖袍,回了一句:“知道了。”
说完,便想离开卧室。
只是,在离开前,他站在门前驻足了片刻,不知想了什么,突然又返回香案前,将那两块还没拼回去的令牌一把揣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吱呀”一声,房门关上。
封烨和郝沉终于得以松口气,没有被发现。
但是这并不值得高兴,因为那块很可能藏有建木的灵牌,被纪承岳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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