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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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莲叶无穷碧，一叶扁舟行驶在碧色之间的河道里，船尾在倒影着紫色霞光的水面划出一条白线。

纪湜横倒在舟上，眼角余光瞅着两侧紫色莲花的在水中的倒影，那阵阵而来的幽香，微妙香洁，让人彷如在仙境。

然而如此美景下，他感觉气温越来越低，手指尖端都凝起了些冰花。身体的寒意让他颤抖得更厉害，肌肉不断地绷紧，酸涨和疼痛交织。

盛夏的莲叶，极寒的冰霜，完全不相合的自然被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纪湜想起了白悦提过的上清宗的虚实之境，那里就像现在这样，远处的夕阳一直悬在水天相接处，时间好像没有尽头。

持鞭的少女转头看了纪湜一眼，十分不屑：“你小小年纪，魔气竟如此之深，手指都起冰了，难怪沐鸢师叔祖也拔除不了。也是师祖心善，若你是在我们玄武湖做弟子，像你这种无药可救之人，早就把你沉湖喂圣兽去了。”

纪湜嗤笑了下，偏过头没理她。

原来是玄武湖出来的女修，难怪会这样趾高气昂。

他当初那些说玄武湖朋友的话也并不全是骗白悦。他的确曾经有位发小朋友，最后拜入了玄武湖门下，给任星测试灵根的落神树枝丫，也来自那位朋友之手。但从他们那寥寥可数的飞剑传信中，他知道这位好友过得不好。

玄武湖在修真界算是独树一帜的势力。

唯一还存在于世间的圣兽，长年沉眠湖水中，几乎所有门派用来检验弟子天赋的落神树也长于玄武湖上，玄武湖也被称为世外仙境。

玄武湖的嫡系门人通常会把自己当做仙人后裔自居，不管修为高低，对一般修士都带着看不上的轻傲态度。

少女对纪湜的态度很是不满。她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已经算是仁慈。

这些入魔之人、染魔之物，本就该回归恶灵九渊，不该来到人间。

她长鞭一甩，勾住了纪湜的脖子：“师姐我好心跟你讲话，你还敢对我不屑？”

纪湜咳出一口血来，嘲讽地哼了声：“不敢！”

少女冷笑一声，长鞭挥动，纪湜就如一只脱线的风筝，被她甩下了船。

水花飞溅，少女身边的男修赶紧劝道：“戴师妹，使不得！这是师祖交代过要关照的弟子！”

戴落雪鞭子一拉，就见纪湜抓着缠住脖颈的长鞭，脑袋冒出了水面。

“马师兄，你怕什么？我又没把他弄死！”

马师兄对这个大小姐向来无计可施，他犹豫地看着在水里挣扎的纪湜，最后选择了沉默。

戴落雪安慰他：“马师兄你别担心，我可是在帮这小胖子。极乐净水不容邪魔，他被种了魔印，魔气入体，刚好可以帮他除魔。”

马师兄心说，除魔可不是这么简单的除法，否则沐鸢师叔祖直接把他丢这里面不是很方便？

可他最终也只是笑了笑，点头，不多言。

在水中的纪湜就没这么好过了。

如果扁舟之上只是冷。那这水就是烫。

烫得他的皮肉片片都要撕裂开来，他体内凡是滞留魔气之处，皮肉都在水中被腐蚀，呈现出糜烂的状态。

而戴落雪的鞭子还缠在他脖颈上，他连痛叫都喊不出声。

极乐净水生金光紫莲，是不少修仙者的法器材料。可驱除邪魔，净化煞气。修仙者步入净水之中，也只是净尘明心罢了。

然而对魔修来说，这东西跟九渊深处的蚀骨熔浆对人的伤害没什么区别。它会腐蚀魔修的躯体，灼烧魔修的神魂，修为低的魔修若是长期浸泡其中，会被化得只剩一团骨水。

纪湜此刻就在忍受水中那种刮骨割肉之痛。他望向小舟方向的眼神，也带起了冷意。

他对任星包容度高，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这么没有底线。

戴落雪不经意扫了一眼纪湜，顿时被他眼中的冰寒冷漠震住。

那孩子的眼神，仿佛将空气都冻住了。

戴落雪有些害怕，但她玄武湖出身的自尊不容许她害怕一个邪魔歪道。她一脚踏在船头，手里长鞭拉紧：“看着我干嘛？你应该谢谢师姐，说谢谢！”

纪湜沉默地盯着她，脸都憋红了，也不说话。

戴落雪双指一并，一道真元打在鞭子上，霸道的雷系力量化为一道电光，撞上纪湜的身体。

纪湜一口血喷出，洒在水里。

血气蔓延上莲叶，金光紫莲上金沙光影垂落，滴入水中，水里更是翻腾出开水般的气浪。

纪湜的衣衫下，腐蚀顿时加剧。

马师兄赶紧双手拉住鞭子：“快拉他上来，他魔印未除，这种泡法，他会死的！”

戴落雪感觉如果现在她不出手，被他逮着空隙，他必定要报复于她。她肩膀一撞，将马师兄震开：“他既入了我们上清宗，就要做个根骨端正之人，我身为师姐，该教教他怎么做人！”

马师兄眼见纪湜身体处蔓延出更多血色，他伸手拦在戴落雪面前，摇头：“师祖会不高兴的。”

戴落雪的手一顿，深吸口气，一鞭子将纪湜提了上来，甩在了船上。

她不甘心地咬牙道：“他当然会不高兴，这孩子不就是那妖女带来的吗？也不知道师祖看上那个妖女哪一点，竟然让她住在光明顶！那是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门下弟子从没有一个人能上去的禁地！”

纪湜躺在船上无声地笑。

任星那女人可是连宗门长老都敢吻的，蛊惑个傻子代宗主算什么。大概天下的男人都瞎了眼了吧，就盯着她一个人看了。

戴落雪扫他一眼：“你笑什么？”

纪湜还是不和她说话。

戴落雪上前：“我跟你说话呢！”

却不料纪湜突然翻身而起，横腿一踢，直接把她踹飞出百米之外。

戴落雪撞倒了一片莲叶后，落入净水之中。

“戴师妹——”马师兄转头瞪着纪湜，“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纪湜双手撑在船上，几缕染血的湿发懒懒地搭在他额间，他瞧着马师兄，不屑地说：“我这人，向来有仇必报，且仇不过夜。”

“救命啊——”戴落雪的声音远远传来。

马师兄摇头：“她不懂水性的！这落日谷内又限制御剑飞行！”他着急地看了纪湜一眼，又远远看着戴落雪在水里沉浮。他想要去救她，又怕纪湜趁机逃走。

纪湜冷笑一声，抓住戴落雪落在船上的鞭子，手一抖甩了出去。

鞭子划为一道残影，笔直而去，缠住了戴落雪的脖颈，不让她下沉。

眼见戴落雪的脸憋得通红，纪湜又把鞭子丢给了马师兄。

马师兄赶紧把鞭子抓稳，费力往回拖。他心里也有些诧异，听说这孩子的经脉被魔气震断，怎么他好像还能使用真元似的？

纪湜转头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强行催动真元，身体自然不会好过。

他瞅着衣衫下有些千疮百孔的躯体，暗自内视，瞧着体内附着在经脉附近的古怪符文。

这些符文来自他识海里的火焰石。

他识海的火焰石在抗衡未知力量一段时间后，放弃了正面抵抗。

魔道狡猾，向来善于钻空子。

火焰石上的黑色刻印慢慢地透出，融合成一条极细的丝线，沿着他废掉的经脉路径，挨着密布，铺成了一道新的魔气丝网络。这让纪湜可以不通过经脉流转真元，也能将气海内的真元调动出来使用。

而真元跟黑色符文结合在一起后，魔气仿佛躲开了那种力量的冲刷，就像是披着人皮的恶灵，至少表面上不会被人发现。

纪湜突然觉得，魔修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比一般修士抗揍。

如果他不是突然有了力气，今天必然被这两个弟子欺负到死。

当戴落雪被马师兄从水里捞出来后，她气得发抖，却没有再出手。

马师兄低声劝了两句，她几乎吼着回答：“凭什么！我乃玄武湖嫡系传人，我有哪点比不过她！”

纪湜难得笑了一下：“你没她傻。”

戴落雪瞧着纪湜突然柔和的表情，突然哼笑一声：“你才多大年纪，倒会念着女人了。可惜啊，师祖们都是清风霁月般的男人，你连他们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纪湜向来毒舌不留情：“也对，不过连我这种不如头发丝的人都看不上你，更别说他们了。”

一句话戳到了戴落雪的心事。

她代表玄武湖来“联姻”，本是最被长辈看好的天之骄女，会有修真第一派的峰主夫人的大好前途。可惜到了上清宗，她最后只沦落为普通弟子。

“你会后悔你今天的说辞！”

戴落雪突然拉着马师兄跃起，两人踏上了前方空中一条铁索。

纪湜身体残破，来不及行动，就跟着小舟一起，往下坠落。

那莲湖最前端，乃是一道黑色深渊。所有的水都形成瀑布，自此处往下坠流。

许多石柱悬浮在深渊之上，几乎每根柱子上都有人影被捆住。

纪湜下落后，扁舟就迅速化为了银色流光，将他整个一缠，嗖地钻入了一根石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