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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嘉已经被坑习惯了,面无表情说:“我还找了好久。”
吴臻闲闲鼓掌:“不错,求证精神值得鼓励。”
贺思嘉冷笑,“吴老师编瞎话就跟真的似的,当演员简直屈才,该当编剧才对。”
“过奖。”
“……”
见贺思嘉被噎住,吴臻笑着说:“其实真有类似的事,印度教的大宝森节你知道吗?”
贺思嘉送他一记白眼,只当吴臻又在编故事。
“他们的祭祀仪式非常丰富,某些教徒会在背上穿刺挂钩,拖行赎罪架,从一座神庙走到另一座神庙,向信仰的神灵忏悔。”吴臻侃侃而谈,“那赎罪架很重,据说有的重达七十公斤。”
贺思嘉下意识怀疑:“又想骗我?”
吴臻奇怪地看他一眼,抬手覆住他额头。
贺思嘉茫然:“干嘛?”
“我说假话你信,真话倒不信了,看看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贺思嘉拍下吴臻的手,“滚蛋!”
两人吃过午饭,一块儿去了片场。
今天贺思嘉有一幕重头戏——金立夏在看见富商捐赠的唐三彩凤首壶破损的新闻后,就预感迟早会东窗事发,决定带金小寒回老家。要走当然得扫尾,因此耽搁了几天,差点儿被警察抓现行。
安全回村后,金立夏一直蛰伏,只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潜逃国外。
一天,他出村办事,又将金小寒留给邻居照看。
可邻居家忽然来了客人,一时没注意让金小寒偷偷跑掉。
等金立夏回家,就见家中柜子倒了,弟弟被压在柜下,满地碎瓷和鲜血。
金小寒被送去县医院,经诊断,他手部多处割伤,手腕神经断裂、肌腱受损,必须尽快手术。
而就在金小寒术后住院期间,苗翠岚丈夫因怀疑妻子与金立夏有首尾,冲上金家找麻烦。
他见金家没人,本来打算打砸一番,却发现了金立夏藏起来的几件假文物。
苗翠兰丈夫曾去城里打过工,直觉这些古董都是好东西,出于报复心和贪欲,他偷走假文物去县里贩卖,却遭人举报,以至人赃并获。
金立夏偶然目睹此事,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他佯作无事地回医院接走弟弟,偷了辆车开回村子,到家后先哄住金小寒,随即取出了把早就藏好的古董/枪……
屋外狗吠不止,警笛阵阵。
贺思嘉要拍的就是这段受伤戏,也是金小寒在电影里唯一一幕哭戏。
往常室内戏导演一般都在小棚,但这场戏很重要,余枫就来了现场指导。
从中午到现在,贺思嘉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由于金小寒不会说话,即便再撕心裂肺也发不出声音,他失去一种表演元素,比正常哭戏更难。
贺思嘉哭得头疼眼酸,实在挤不出眼泪了,只好抱着渺茫的希望问能不能点眼药水,当然也被拒绝了。
不止如此,余枫还不许片场任何人与他说话,也不像以往那样耐心跟他讲戏,只让他自己找感觉。
吴臻倒是一直在片场,偶尔与贺思嘉对上视线,眼里也无半分温和,总让贺思嘉联想到拍第一场戏时,对方指责他浪费全剧组时间的一幕。
当时余枫是借吴臻刺激他的情绪,这回则是借所有人压迫他的情绪,想让他崩溃。
眼见已近傍晚,副导担心场景氛围不连贯,问余枫是否要推迟到明天再拍。
余枫要求继续拍摄,因为情绪压制需要一点点累积,现在放弃,等于之前的工作白费。至于场景连贯性很好解决,相关剧情重拍就行了。
总之,贺思嘉若达不到理想效果,余枫就会一直拍下去。
拉锯战持续到夜里,所有人都很累,尤其贺思嘉。
他不仅精神疲惫,身体也难堪负荷,因为每次拍摄都得被柜子压着,那柜子是实木做的,重量可想而知。可余枫认为身体疼痛也是压迫情绪的有效办法,不肯换轻便的仿真道具。
又一次被叫停,贺思嘉早已烦躁不堪,他时而感觉自己像误入人群的孤魂野鬼,时而又觉得自己是即将登台的笼中困兽,可再压抑,他的眼睛始终干涩。
有化妆师上来补妆,在他双手涂满血浆,贺思嘉盯着深红的血渍,脑中却是空白。
回到镜头前,他见两名工作人员扶着木柜在等他,总感觉他们像是拉着一张挂满刀具的大网。
贺思嘉猝然停步,偏过头说:“我想抽支烟。”
他牢牢锁定监视器后的余枫,心底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当看见余枫点头时,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
余枫伸手摸烟,有人比他更快扔出烟盒,贺思嘉接住,目光移向烟盒主人——光影切割着吴臻的轮廓,构成独特的影像质感,就像早些年流行的胶片电影。
贺思嘉忽然想,如果《玩古》真是胶片电影,余枫多半舍不得让他拍那么多遍。
烟盒里有枚打火机,贺思嘉取出支烟,血浆很快污染了卷烟纸。他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在无数镜头前,抽完了指间带着薄荷味的香烟。
再次补妆后,贺思嘉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背上压着木柜,就像压着一座山。
他按照余枫指导的姿势,冲镜头露出大半张脸,却并未强迫自己进入表演状态,余枫也没催促。
五分钟。
十分钟。
或者更久。
贺思嘉不知道摄像机是否在运转,至少没听见余枫叫停。
或许受了尼古丁的麻痹,他自我封固的某个角落逐渐松懈,灰白烟雾腐蚀记忆的阀门,从缝隙中勾扯出一段过往。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条潮湿逼仄的暗巷。
十七岁少年重伤躺在垃圾桶旁,右小腿极为不自然地反扭,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少年清醒而麻木地哭了一夜,直到清晨曙光降下,一名清洁工发现了他。
在被送往医院途中,少年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为那些人掉一滴眼泪。
“卡!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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