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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赵世禛面前,阑珊的脸从轻粉转作雪白,然后又慢慢地涌起不正常的晕红。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错会赵世禛的话,也正是因为这种确信,令她无地自容。

是啊,其实阑珊早就怀疑了,那天在淳县大堤上葛梅溪同她告白,正好那时候赵世禛出现,那会儿就已经不对了。

以荣王殿下的心性,面对她跟葛梅溪那种尴尬窘迫的情形,绝不会毫无知觉。

又或者他根本早就听见了葛梅溪的话!却装的一无所知!

在阑珊心乱的时候,赵世禛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白里泛红的脸。

额头的伤给她添了几分楚楚可人之感,还有那无所适从的神色,不停眨动的长睫,这会儿在他面前的,不是之前那个对谁都温吞和蔼、一副君子老好人模样的舒监造,而是活脱脱一个绝色难掩的娇丽美人。

荣王心头怦然: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很难想象,同样的一个人,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动之美。

阑珊并没有回答,赵世禛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都没有做声,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直到赵世禛又轻笑了声,像是要打破这种微妙:“你怎么了?谁封住了你的嘴吗?”

阑珊对上他笑盈盈的双眼,脸上越发的开始冒热气。

不是有人封住了她的嘴,而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魂魄:“殿下……殿下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有……降罪于我。”

他蹙眉,轻描淡写的说:“我为何要降罪于你。”

阑珊愕然:“殿下难道、不觉着我这样是有违常理的吗?”

“还记得当初我带你去淳县跟你说的话吗?”赵世禛轻轻地转了转右手上的松石纹扳指:“我跟你说过,只要你是有真才实干的,本王就会保你无事。”

阑珊的双眸微微睁大。

他淡淡地道:“你没有辜负本王所托,甚至……比我预料中做的还要好,我又为何降罪于你。”

阑珊无法言语。

本来以为荣王若发现她是女子,一定轻饶不得,怎么会想到竟是这样的局面。

赵世禛他到底是不拘一格,还是另有所图?

“我只看结果,不问来由。而且……”赵世禛瞥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是吗?”

最后三个字他的尾音微微上挑,带了明显的几分戏谑。

如果是以先前的身份,阑珊自不会多想,可是现在,她只能低下头去,假装没听见。

“怎么,难道你反悔了?”赵世禛却并没打算放过。

“我、小人不敢。”

“你最好不敢,我以前说过什么,现在依旧有效。”赵世禛打量着自己的手掌,“不过之前叫你随我进京你不肯,一转头就跟别人来了,你是在打本王的脸吗?”

“不不!”阑珊当了真,身子也坐直了些:“我是逼不得已的,杨大人派了两位先生,不由分说地把阿沅跟言哥儿先行带走,我之所以上京便是因为这个。”

荣王殿下一再给她机会,她都拒而不从,回头却跟杨时毅的人上京,阑珊的确是怕赵世禛误会。

其实赵世禛早就知道这个缘故,凤眸中多了丝笑意:“你是在跟本王解释?”

“是、是吧。请殿下勿要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就好。”赵世禛望着她一笑:“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想尽快跟阿沅和言哥儿汇合。”

“然后呢?”

“然后?”

阑珊懵懂地问了这句,迎着赵世禛审视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我、我来之前想过了,只要阿沅跟言哥儿无事,我会尽快找个机会离京的,殿下放心。”

“我放心什么?”

他不是该讨厌她跟着杨时毅一派的吗?阑珊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殿下……”

她身上有种很淡的香气,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赵世禛不动声色地嗅着这淡淡的馨甜,下意识却觉着自己不应该这样,这香气里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会心神动摇或者上瘾般的东西。

他索性站起身来走开几步:“当时在太平镇,本王说过,机会只有一次,如今是你自个儿撞在我手心儿的,现在还想叫我放人,可不能够了。”

“殿下!”阑珊大为意外,嗫嚅道:“可您分明已经知道我、我的身份……”

“本王当时也知道你的身份,我自始至终未曾改变主意。”

“可我对于殿下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人,也不会对殿下有任何益处,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

“那就试试看吧!”

“什么?”

他抱臂回身:“试试看是否如你所说——你是个微不足道,对我无任何一处甚至适得其反的人。”

“殿下,”阑珊觉着头大。

赵世禛轻哼了声:“或许你又想着回到杨时毅跟前儿去?”

“王爷知道我是为了阿沅跟言哥儿的。”她很无奈,实在猜不透这位殿下心里到底想什么,他是想玩儿?可是她玩不起!

“不用担心,进了京后你只管去要人便是,杨大人毕竟是堂堂首辅,不会为难区区妇孺的,”赵世禛负手往门口走了两步,微微回首,“至于你,你只要坚定的跟在本王身边,别再左顾右盼就是了。”

直到赵世禛离开,阑珊仍旧身在梦中。

怎么可能,明明知道她是女儿身,居然丝毫也不介意,亦没有为难,而且还想要她跟在身边。

荣王殿下的性子……真不是寻常之人能够摸清的。

又或者,只是眼下的一时新奇,等到某日觉着厌恶了,再一刀杀了?

后颈上一阵冷风,阑珊拉情不自禁地了拉被子。

正在胡思乱想,西窗跑进来,满脸的好奇:“主子跟你说什么了?”

阑珊含糊道:“殿下、殿下嫌我跟着别人上京。”她灵机一动,不如跟西窗打听些内情:“你们如何会在泽川?王爷他生我的气了吗?说过别的吗?”

西窗道:“我们来泽川,当然是为了龚小姐啦!至于你,主子没提过呀。哼,你以为你是什么要人吗?主子会时不时挂在嘴上?”

“也是,”阑珊附和,又问道:“殿下是怎么找到那个贼巢的?”

“是高大哥查到的,高大哥的消息最为灵通,世上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高大哥是谁?”

“是主子身边伺候的呀,我是近身伺候主子起居的,飞雪是护卫,鸣瑟呢,他整天在外头,据说他剑法很厉害,高大哥叫高歌,他也满天下乱窜,有什么消息都是他第一时间发回来,还有富贵富总管,我最怕他了,王府内没有不怕他的。”

虽然别的没有消息,但是居然阴差阳错的把赵世禛身边的关系网听了个七七八八,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阑珊忖度道:“目前我只看见过你跟飞雪姑娘,其他几位还没照面呢,只是西窗你如此伶俐能干,飞雪姑娘更加不必多说,乃是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想来其他几位也是极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嘿嘿,”大约是给阑珊不留痕迹的马屁拍的舒服,西窗得意地笑了两声:“富总管跟高大哥就罢了,你没见过鸣瑟吗?怎么他好像见过你啊?”

“什么?何时?”阑珊疑惑。

西窗忽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正在支吾,门外有个略显清嫩的少年声音道:“西窗,你又差富总管打你屁股了。”

声音未落,西窗跟中箭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我我什么也没说。”

阑珊歪头往门外看了眼,并不见什么人在,她小声问:“那是谁,是……鸣瑟吗?”

西窗紧闭双唇不敢再说,只是向着她打手势。

阑珊看他害怕的样子,便笑着不再问了。

西窗松了口气:“我、我去看看当归乌鸡汤熬好了没有,你喝了也好得快些。”

阑珊想起才醒的时候他正因为这个骂人,见西窗要走便喊住他:“西窗,你之前说……我死了的话,你会给我烧纸,是真的吗?”

西窗一愣,嘟着嘴说道:“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不是有意咒你的。”

“不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阑珊摆手:“我只是觉着高兴,毕竟,要是死了后真的有人记挂着我、还给我烧纸,是一件好事。”

西窗睁大双眼。

他的嘴巴本来极不饶人,可见阑珊这样认真的说如此丧气的话,心中却油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感觉。

面前这个人看着很和软好相处,似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可是……怎么会想到死后无人烧纸这种至为颓然孤寂令人忌讳的事,且以为是好事?

这时侯西窗似乎意识到:兴许舒监造并不像是表面上看来这样没心没肺,随和温情,只怕他身上也有些不为人知的伤心事吧。

一念至此,西窗对于阑珊便产生了些许由怜而生的悯恤,西窗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能再对舒监造横眉竖眼挑挑剔剔的,应该对她好一些。

西窗努了努嘴,道:“年纪轻轻的,又有我们主子这样了不得的靠山,说什么死呀活的?你给我安心养着,长命百岁的才行!”扔下这句,西窗便跳出门去跑了。

西窗跑到廊下,却见一个身形纤细,着青衣,扎着高马尾的少年靠在柱子上,嘴里不知含着什么在吃,半边腮帮子鼓起来。

“鸣瑟,”西窗跑到他跟前,讨好地说道:“刚才的事情你别告诉主子或富总管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鸣瑟清秀的脸上露出鄙夷:“你真是笨的要死,给人套话都不知道,我要不拦着,你把主子的底儿都要卖了呢!”

西窗红了脸:“我不会的,我还是很有分寸的,而且里头的这位,他也不是外人,主子是很器重舒监造的。”

“器重?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骂他下作不要脸勾引……”

鸣瑟还没说完,西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那是以前!可我现在确定了他的确是个好人。而且、而且我觉着主子也不至于真的就跟他……那个啥。多半是那些人胡说的。”

鸣瑟将他的手推开:“你要噎死我!”

西窗的手心里粘粘的:“你又吃糖?”他立即举手在鸣瑟的袖子里翻,果然又翻出了一个糖球。

在鸣瑟抢回来之前,西窗当机立断的舔了口,他得意地看着鸣瑟无奈的表情,忽然放低声音:“你之前真的见过舒监造?在哪里呢?”

鸣瑟嘴里含着糖,含含糊糊道:“我敢告诉你?你回头就告诉了他去!”

西窗虽然好奇,可想了想果然如此,于是便不问这个了:“主子在哪儿呢?”

“那个李墉又来了。”鸣瑟往前头扬了扬下颌。

“唔,他可真执着,不过主子的脾气也够好,居然没把他打走。”

“毕竟是杨时毅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鸣瑟答了这句,忽然焦躁,“你别只管说话,是糖不好吃么?”

西窗嗤地笑了,果然也不再打扰他,两个人就静静地站在廊下吃糖。

前厅之中,李先生第三次来了。

他的头也有点大,似乎每个人见了这位荣王殿下,头都会有不同症状的反应,有时候是大,有时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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