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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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次日,这天清晨周瑜同黛玉叙话,将孙策与一江南女子的情缘大致道来。见黛玉对同乡有几分上心,再看春日晴光正好,遂约上鲁肃,携黛玉、紫鹃,预备驾车出城赏春,再寻孙策。
周瑜、黛玉从母亲房中出来,侍从拂弦上来报车马俱已备好。还未上车,就听闻院门外似有吵嚷之声,周瑜问:“门外何人?”
拂弦招来门房,门房道来:“回主人,外头不知从哪儿来了个疯癫道人,满口胡言。耽误主人行程,实在该死!主人放心,小的这就打发了他去!”
周瑜纳罕,随口一问:“慢着。他说了什么?”
“这……”门房犹豫再三,“疯言疯语,只恐污了主人和夫人耳朵。”
原先还不在意,这一句话倒是牵起疑问。周瑜有意走了几步,离黛玉所在的马车远些,执鞭道:“但说无妨。”
“回主人,那道士说……说大人偷了他东西。”
“什么?”周瑜皱眉,一口否决,“偷他东西?无稽之谈!”
“正是!所以小的才说,尽快打发了他去就是!不必理会!”
周瑜气性颇盛,况且这话平白无故给他扣上个偷盗罪名,有损清誉,如何能坐视不管。快步到车前央黛玉暂候片刻,转身便朝大门而去。
值班的门房只开了小门应付道士。初时厉声呵斥,赶他走。谁知这疯道士倒是个软硬不吃的脾气,任周府下人好话坏话说尽,只拄着木杖立在门口莫名其妙地微笑。
周瑜来时,远远就看一衣衫褴褛的道士站在原地含笑不语,并未发作,耐着性子,好言相问:“道长可是有事找瑜?”
“大人盗走一样宝贝。”道士单说这句。
周瑜不解,“瑜不敢自夸为人,但偷盗之行,深为不耻。不知道长何出此言?”
周瑜这话说得已有怒意,道士犹自挂着笑,“这样宝贝,本为他人所有,与大人无缘。如今被大人据为己有,不谓窃谓何?”
周瑜思维敏捷,瞧出这人异样,隐隐觉出别有深意,却蓦然生出一股极难压抑的不快,“道长无须打哑谜。有话还请直言相告!”
“无他。”
“无他?”周瑜如坠迷雾,气极反笑,“假如道长所言不虚,瑜私盗他人宝物,为何不见苦主报官?道长空口污蔑于我,我倒要问问,这宝物为何?苦主又在何处?”
疯道人背手,仰天大笑,“痴儿!痴儿!”
周瑜不喜他这副独醒的倨傲模样,道士笑得岔气,哑着嗓子问:“你本无玉!哪来的玉!窃玉藏私,还不自知……”
话还未说完,晴日里忽得吹起一阵大风,吹得衣袍飘扬、飞沙走石。待得风过,周瑜挥挥衣袖,再看过去,那疯道人眼里似有一层厚厚眼翳,口不能言,不等他再问,拄起木杖,跌跌撞撞朝街尾走去。
“主人无须在意。”拂弦怕周瑜不悦。周瑜凝思,明明这道士所言皆虚妄,却字字句句叩在他心上,挥之不去。
疯道人被迷了心窍,耳目昏昏,口不能言,落魄模样引得路人侧目。他浑浑噩噩在路上徘徊之际,忽听得世间鼎沸喧嚣之中,乍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眼前拂过一阵清风拂过,灵台清明。
这下看去,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化为袅袅烟尘,警幻仙姑现身。未及道人言谢,身后又是一个银铃样的轻笑,警幻仙姑摇头,化去身形循声离开。这回留下空空道人兀自疑惑。
云梦泽畔,阳台山巅。烟云缓流,金阳悄泻。
警幻仙姑踏云款步而来,步步走进,语声庄严,凛凛不可侵犯,“你缘何在此?”
环佩叮当,轻纱飘舞,巫山神女瑶姬拈起耳边一缕细发,眼中风流缱绻,痴痴娇笑,把那发丝送去唇边似是吻着发,扬眉暗讽:“我还当是幻境里的假象。原来真是仙姑亲临……”
“我既无意知道姐姐来此何干,姐姐又何必来问我呢?”瑶姬欣然看见,她这话一出,警幻仙姑眉间难得微蹙,“姐姐与我两般行事,何必来管我呢?”
瑶姬一口一个“姐姐”,然则论起仙龄,瑶姬却比警幻要大上许多。古来天地开,女娲抟土造人,世间神人皆放纵本性,无人约束。后天界设立各司仙职,择人担任。警幻仙姑便是掌管天下痴男怨女的孽缘。无欲无求,弃情绝爱,看破世间男女情爱,正好与放纵欲望、促成情/事的瑶姬不合。
“我掌管天下风月,来此并无不妥。神女向来行事放荡,切莫自作主张,酿成祸殃。”警幻仙姑冷言叮嘱。
瑶姬毫不在意,扭头往下云梦泽,讽笑:“姐姐说话忒无理。姐姐非要人悟情,我只要人迷情,享受情爱之乐。姐姐与我,有何分别?”
警幻仙姑心知与她断无彼此体谅的可能,懒于理会,拂袖便走,临走时扔下一句,“神女执迷不悟,你我各自司职罢。”
尘世中人,沉醉于春光,浑然不觉仙踪。
周瑜和鲁肃驾车出城,来到阳台山下,弃车上山。
山中草木丛生,绿荫蔽日,凉意顿生。四人便走便闲话,饱览春山清景,好不自在。行不多时,脚下石梯已尽,走上一条被人和马踩出的青草道,傍着一湾山泉,曲曲折折,拐进深林,松竹雅致,杂花点缀其间,野趣盎然,仿佛超然世外,隔绝尘俗。
鲁肃走得微微气喘,撩起袖子扇风,背着孙策和人打趣道:“如此幽僻,主公竟然肯来。”
周瑜笑而不语,抬眼遥见林荫中现出茅庐,孙策的马就拴在门口,扶着黛玉避开泥泞,舒了口气,“到了。”
今日天晴,妙玉在庭中置下蒲团、茶炉。仍是晨起做早课,对着院墙盘腿念经。孙策习以为常。初时还陪她打着无聊哑谜,而后趁着日头起来,拔剑操练。
耳边尽是鞭风似的破空之声,饶是紧闭双眼,阳光还是把那人洒落的影子映到眼前来,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活化出一个个古老剑谱图一样的潇洒人形来。
蓦地周遭气流突变,迎面劈来一道冷风,妙玉骤然睁眼,四五寸之外,剑锋“唰”地滑过,利落寒刃割开一片落叶。
孙策坏笑着反手收剑,大笑:“妙尼不是要修心,不问凡俗吗?”
妙玉耳后一热,沉默起身,自去烹茶。孙策因舞剑发汗,只着单衣,外衫搁在一边。过去替她用茶盘端去茶盏,送到妙玉眼前。
“什么时候你都记得为我多准备一只杯子?”
不说还好,妙玉微楞,胸口微微起伏,斜睨着脸边的茶盏,冷脸伸手过去就要掼碎那只多余的杯子,反被孙策看穿。习武之人,行动快得很,就见孙策一个抬手,避过妙玉的无情手,而茶盘纹丝不动。
“妙尼好不禁逗,这就与我翻脸了!”这么一闹,孙策倒无轻薄之意,反而越觉得她看似冰冷,实则烈性难驯,着实可爱。
妙玉转头看火,不多时茶烟袅袅,妙玉火气稍平,暗悔自己如何愈发沉不住气,这人是霸王脾气,奈何不得,不如随他。他身为吴侯,断不得在此久留,过几日去了,自己也得清净日子。
“你不喝茶,大可下山。”妙玉倒茶与他,面若冰霜。
孙策笑笑,接过茶胡乱喝了几口。春阳和煦,暖风拂面,照得孙策皮肤上一层薄汗发亮,把身上的腾腾热气和一点衣领的熏香,吹送到对面的女尼那儿。
妙玉素爱洁净,此刻却心动莫名一动,脸颊被阳光炙烤得发烫,心神便不在那经文上。却只是刹那即逝的骚动,随之而来便是几个月沦落风尘的耻辱记忆。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儿,还未尝到人世间情/爱的好处,就惨遭□□,自此情之一事便和肮脏、羞辱联结到一处。
孙策一盏茶喝完才注意到妙玉魂不附体,半睁着眼,脸颊泛起吓人的酡红,正想伸手去扶她一把,唤道:“你……”
妙玉一个战栗,醒转过来,几乎是自卫般打落他的手,嫌弃,“你要做什么!”
孙策像是被她这反应伤到,稍稍别过脸,微不可查叹出口气,拎起外袍就要出门。才刚启开门扉,撞见门外四个人影,定睛一看,恰是周瑜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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