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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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奉天虽然身体还是少年,可是苏燕回却根本看不透在那少年的身体之下到底蕴藏了多少阅历,不论现在看起来再怎么温和,到底也是经历过生死也是曾经屠戮一方的能人之辈。

他浑身的柔和气息并不是他的本性如此,而是在日积月累之后所沉淀下来的沉稳,并非是磨去了血性而是一切都已经归于沉寂,他当年应该是寿终正寝之后重生，重生的意义何在，苏燕回逐渐的琢磨出了一点门道，本身已经圆满的大结局中,恐怕鹤奉天对鹤家的全灭到底是耿耿于怀,哪怕是在复仇之后，死去的人也无法活过来。

苏燕回在鹤家受到的极致的宠爱,本质上就是在告诉他人这个家庭过于幸福,当年作者用强烈反差的文笔最后造就的就是激发了鹤奉天的血性,可是这是鹤奉天想要的吗？

苏燕回站在原地,他本来想要抛下鹤奉天去直接找寻皇帝，认真的了解一次并且给予对方足够的权利,可是比起找个,他倒是觉得他需要好好的和鹤奉天谈谈心。

对方既然说了要护着自己，那么他当然也不能作出找个表率，他要真正意义上的去了解面前这个人。

“不去面圣了，我们玩儿去！”苏燕回上前就扯了鹤奉天的手，鹤奉天的手并不柔软，是练习剑术之后所留下来的特有的薄茧,他的手很大，这双手当年就是这么轻而易举的将所有的后宫都笼络在了他的身后，这个人的内心，绝对不会允许他一直站在这简单的职位上的，“虽然还没有放榜，可是既然奉天弟弟已经入了丞相的眼睛并且能够直接面圣，可见殊荣，所以现在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庆祝奉天弟弟的考试成功，而不是在这里一直想着其他的事儿！”

“庆祝？”鹤奉天明显没反应过来，就被苏燕回拉着跑。

“反正都进宫了，辛辛苦苦进来也没道理非要出去，我对这儿熟，不如带你到处看看。”苏燕回领着鹤奉天直奔御膳房，在前世鹤奉天什么没享受过，所以比起最好的，苏燕回不如给对方他最喜欢的。

“皇宫内院防卫重重，姐姐你这般带我四处乱闯会不会被当做反叛分子抓起来了？”鹤奉天虽然不太同意，却也没有拒绝，被苏燕回拉着，脚步倒是略慢，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四周。

“你在看什么？”苏燕回回过头，想要解释什么，却见到鹤奉天的眸子黑沉沉的，一直在看着周围。

“一直有高手隐藏在附近，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或许是想让我立刻离开也说不定。”

“立刻离开？为什么？”苏燕回听到对方说高手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影卫，“没事儿，都是憨憨，我们光明正大的做事儿，没有理由害怕，只管向前走就是。”

憨憨？鹤奉天微微挑眉，似乎是笑了，原来那影卫都是憨憨。

躲在角落里的影卫恨恨的瞪了那罪魁祸首一眼，都是这个家伙让影卫风评大受其害。

“皇宫其实我一直都很常来，这里对我而言更像是另一个家，因为太子在这里。”苏燕回歪了歪脑袋，“太子其实并不是一个毫无情趣之人，他那般姿态，也不过是为了应付一直盯防着他的人罢了，虽然太子的兴趣不好摸索，我却是知道一点，你猜猜是什么？”

“什么？”

“是收藏癖。”苏燕回站在一扇大门值钱，那门扉紧闭，一切都和以前别无二致，但是这里却不再进进出出都是宫人，明明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却处处透露出几分那冷宫之内才有的寂寥，“奉天弟弟，你能带我越过这高墙吗？”

鹤奉天点了头，上前握住了苏燕回的腰间，将苏燕回直接从地面上带起，落入了院落之内。

和苏燕回所想象的不同，自从太子死去这里应该是彻底荒芜了才对，可是这里一草一木并未肆虐，而是老老实实的成长在那，以最美好的姿态，难道说这院中花草都随了主人的性子，一个一个都长的十分克制吗？

“我其实，没想着还能回来。”苏燕回握着鹤奉天的衣袖，连他自己都没想象到的依赖，他的手心中甚至沁出了汗水，浸湿了掌心，这里的一切和离去之前的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然而就是这般过于相同的故地重游，让苏燕回的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起来。

就仿佛和往常一般，他只要推开门扉，就能够看到那静静的站立在窗边正在认真读书的太子的侧颜，不知为何苏燕回下意识的看向那窗户，然而那里只有空荡荡的一片，找不到任何规矩，在这之中，并没有那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淡淡茶香。

“姐姐。”鹤奉天的少年之音比起往常要更加清爽，他显然是在打破已经陷入自己思维之中的苏燕回。

“这里我算是最常来的地方，是太子殿，我刚见到太子的时候，他只有这么高。”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的苏燕回指着门扉的一处，比自己矮了半个身子，“那时候我就想着，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是太子了啊，明明是爱玩闹的年纪，不知道怎么着，就和那小大人一样的让人觉得怜惜。”

鹤奉天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看着，也不说话。

苏燕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如今那太子殿下已经比我高了，我这身子不争气，一直都不肯长个子，我有什么办法啊，我也很无奈啊。”

门进不去，苏燕回从窗子翻进去，那高大的鹤奉天居然也学着苏燕回的模样翻了窗，苏燕回看着就笑：“你翻窗的本事倒是一流的。”

“你在他人眼中毕竟是女子，我不好直接与你见面。”鹤奉天说道，“那时我想过，若是真的污了你的名声，我自然是会娶你的。”

“你不嫌弃我年龄大吗？”

“世间之人多是固守成规，可这世间本来哪有难么多道理？不过是庸人故步自封罢了。”

这先进的想法，苏燕回觉得对方哪怕穿越去现代估计也能过的风生水起三妻四妾了。

“那如果我要求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自然是可以的。”鹤奉天的眼神中闪烁过几分异色，苏燕回看到了，不自觉的深问。

“为什么？这市道之中男子三妻四妾都很正常，你难道就不想坐拥美人享受齐人之福吗？”

但是这个问题，鹤奉天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沉着眸子，静静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苏燕回，站在窗边那阳光铺洒在少年的身上，洗濯了些许凝聚不散的阴霾。

“你看这里。”苏燕回并没有追问这个问题，而是拉着鹤奉天去向了那太子的收藏之处，“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和太子之间偷偷摸摸传递的小东西，看起来都是很精致的装饰物，其实本质上都是破烂玩意儿，不值得钱，你看这个竹蜻蜓，是我自己做的，从来没飞起来过，后来我没信心了，就干脆直接送了来，当时太子给我回礼了，他也给了我一个竹蜻蜓，也是飞不起来的，却是上好的凉玉制成，他根本就不知道竹蜻蜓的玩儿法，我收到的时候都快笑死了。”

虽然太子殿已经被封锁，可是这些东西都意外的保留了下来，苏燕回不明白皇帝此举是为何，这些东西他难道看着不会厌恶吗？

“你看这个扑克牌，我是一点一点的用纸裁的，然后画上了记号，当我拿过来想和太子娱乐玩儿的时候，我才看到这纸是透明的，都透到背后去了，根本就没办法藏起来，我就不高兴了，隔天太子爷给我送了一样的一副，但是都是用那精细的油脂面的，的确是看不到透过来的墨了，可是上面还多了很多漂亮的图案，每一张都不一样，他根本不懂得扑克牌的精髓哈哈哈哈，下次有机会给你见识一下扑克牌。”

苏燕回叽叽喳喳的一直在说着这些东西，每次说到最后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些东西都是破烂垃圾，可孩子不就是喜欢收集那些有的没的的垃圾当做宝贝吗？这已经是太子最像孩子的地方了。你别看太子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可是他本质上就是个脑袋死板不会发散思考的人，若是真的做了皇帝，按照太子的资质，那必然是不妥的。”

鹤奉天侧目看向苏燕回，苏燕回在提到太子之时总是会有源源不断的记忆和感慨涌然而出，他的一字一句皆是隐藏着身后的情感和回忆，只有真正将他人放在心上之时才会有如此自然的感情流露，若是能够入了他的眼，恐怕未来就算是生出了一切，对他而言都抵不过心上人的重要之处了吧。

那个已经死去的太子，能够得到这样一个人的真心相待，那样短暂的人生，也并非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会逐渐的淡忘曾经有这样一个一直都很努力的太子，都说人的一生有两条生命，一条是在死亡之时，另一条则是在他人的记忆中完全消失之时，而我，则是会一直都记住太子的音容笑貌，用这样的方式延续他的生命。”

“嗯。”鹤奉天语焉不详，却少了那一分每次都会如同隔雾看花一般的迷惘，让真情实感暴露其中。

“出来出来，看这里。”苏燕回又从另外的窗户翻向了后院，然后蹲了下来，指了指地面，鹤奉天疑惑的也一样蹲下来，一个未来的大佬和苏燕回这个二傻一起蹲在后院的泥土包包旁边看着那泥土，两人看了很久，苏燕回突然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鹤奉天如实回答。

“你再看看？”

鹤奉天沉默了很久，还真的是十分认真的将那里看的仿佛要看穿了似的：“没有。”

“那你挖开看看？”苏燕回问道。

鹤奉天沉默了几秒，还真的伸出那如玉般的手指去碰那乌漆嘛黑的泥土，甚至都不管那干净的指甲缝隙中都夹杂上了泥土，在泥土被翻开的瞬间，鹤奉天的瞳孔皱缩，在那泥土之中居然有小小的骸骨被埋入其中，骨头上到处都沾满这泥土几乎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和形状，只知道在这里埋了很久，鹤奉天的面色骤然发冷，那太子难道是有什么恶性兴趣，会在无人之时虐待动物不成？难道苏燕回他……

“这里是每次我把太傅气的拿起那教鞭就想教我做人之时我最喜欢的藏身之处，太子每次都一言不发的然后会偷偷的让人上了食物过来放到窗边，我只要伸手就能拿到，有时候是糕点就直接吃完了，可是有时候放的肉骨头，我吃完就直接埋在这里了。”

鹤奉天气势一散：“……”

“你刚刚脸色不太好啊？难道你以为这里是小动物的骸骨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苏燕回见到那鹤奉天难得的委屈的忘了他一眼，笑容僵硬在脸上，“咳咳咳……走走走我们换地方。”

苏燕回拉着鹤奉天的袖子，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我一直以为这些东西都会消失不见，却没想到却还能保留下来。”

“这里的一切，不仅仅是被保留，而且是被精心打理过。”鹤奉天开了口，“院中花草是被精心修葺保持原貌，房间内部处处不染尘埃，甚至连那边角之处都未曾有脏污，可见打扫之人的细心。”

“是谁还专门会跑到这里来打扫？”苏燕回愣了一下，不太明白。

“必然是对此地珍重之人，亦或者是，是当今圣上派人来打扫，毕竟前太子所在之处，宫闱之中皆是忌惮，不仅不大肆破坏还打扫之人，容易被当做叛贼处理，所以派来打扫之人必然是奉命而来，在这皇宫之中能做此肆无忌惮之事之人只有一个。”

“陛下……”苏燕回瞪大了双眼，对这个推测十分的意外，“可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就不是我所能知道之事，或许理由只有你自己知道。”鹤奉天眉头微微拧起，似乎也是不理解为何当今圣上此为，他所听说的传言都是太子与五皇子天生不和，现在这么看来或许传言有误，又或许其中有差别，这差，很可能来自于面前之人。

“不管了。”苏燕回虽然疑惑，却心大的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御膳房，不知道金御厨在不在，如果在的话让你尝尝我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鹤奉天跟在苏燕回的身后，面前是那人的后脑，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特地的想要讨好谁，但是现在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要讨好自己的气息，他明明厌恶谄媚之人，然而这人却偏偏做的手到擒来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冒犯和异样，眼前之人好像是天生就会让人降低防范之心的类型。

苏燕回对着御膳房探出了脑袋，鹤奉天思索了一下，也学着苏燕回探出了脑袋，金御厨正在调试新菜，抬头的一瞬间吓到瞳孔骤缩，一口气直接塞到了喉咙里，手一抖，料就放多了。

“不气不气，对不起嘛，我好久没回来了有点害怕，所以试探了一下，没想到你那么全神贯注的，我也没想到，对不起啊……”金御厨被苏燕回气的吹胡子瞪眼，好好的一盘菜就这样给毁掉了。

“死小子，消失那么久不见你回来，一回来就坏我的事儿！”金御厨期期艾艾的看着面前的已经毁了的新菜，“你知道这菜中的料有多珍贵吗？你就算是拿着钱你都买不来，现在就这么浪费了，哎呀，哎呀，哎呀！”

金御厨一连三个‘哎呀’让苏燕回内心听得直抽抽：“对……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说对不起就能挽救我这盘菜吗？”金御厨实在是气得够呛，手下的动作却不停，继续将完成了一半的新菜继续完成，最后也懒得摆盘直接倒在了碗盘里，气鼓鼓的就摔在苏燕回的面前，“吃！”

“哎，哎，好嘞……”苏燕回立刻眼巴巴的趴了上去，“嗯……嗯……味道其实挺好的，也没有多放很多料，我口味重，我觉得好吃。”

金御厨气的一巴掌就扇在了苏燕回脑袋上：“好吃好吃，你吃啥不好吃？再好吃的东西到你嘴里就剩下个好吃，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做品位，给你吃就是浪费！”

鹤奉天在一旁看着，虽然金御厨看起来非常的暴躁，却实际上处处都留着情，那一下虽然看着重，实际上非常的轻巧，金御厨看着苏燕回的模样就和看着小辈一般，颇有些宠溺的意味在里面，不过是宫里的厨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官，苏燕回却能和人家混的如鱼得水。

“你尝尝？”在鹤奉天发愣之时突然之间面前被送上苏燕回刚刚吃过的筷子夹过来的新菜，鹤奉天犹豫了一下就着筷子吃了下去，苏燕回亮晶晶的眼睛仔细的看着对方，“你说说感想？金御厨说的只要能说出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就给我们做我最喜欢吃的软心和。”

软心和是金御厨最拿手的糕点之一，苏燕回特别喜欢，觉得吃起来像是现代最喜欢吃的麻薯，加上金御厨在做的时候会添加冰块降温，在如此酷暑之时吃起来更是沁凉舒爽，如同冰淇淋一般。

“味道……”鹤奉天也算是山珍海味吃过来的，倒是有自己的见解，“不说是否是因为料放多的缘故，的确是压住了食材本身的新鲜味道，我并非厨师，无法准确说出名称，但是这里面有两样物品味道有微妙的相冲，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口感，我个人建议，在试做之时，可以先尝试看看不放太多调料，而是将调料专门分出来做成蘸料。”

金御厨抬头看了一眼鹤奉天，低头看了那道菜，默不作声的又收拾收拾去重新创作了，苏燕回看到那模样，知道金御厨听进去了。

“不愧是大家子弟，这舌头也是够挑的啊？”苏燕回偷偷的靠在鹤奉天的耳边，鹤奉天则是微微侧弯了身体去听苏燕回说的话。

鹤奉天没有回答，他以前吃过金御厨正在开发的新菜，当时觉得味道不错，也算是记忆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