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破碎世界（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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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塔基亚市。</p>

正午时分，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位于市郊海滨的撒柯利大街安静而破败，如果不是偶尔开着的店铺门口坐着慵懒的店主，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认为这里是一座无人的废墟。</p>

实际上这里跟废墟区别也不大，市区重建的进展，都缓慢到令人绝望，更何况这里远离商业中心，更远离港口。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而言，有能力的人都已经离开，要么彻底逃离了叙力亚，要么去了大马士革，而剩下的人，除了在绝望中消磨生命，几乎别无选择。</p>

不过人类的适应能力实在是相当强悍，无处可逃的人连战争都能习惯，这样永无希望的日子也适应的很快。</p>

本来这又该是波澜不惊的一天，然而一群陌生人突然出现在长街的尽头打破了寂静。尽管这群人里不少都背着枪，却也没有人感到害怕，人们依然大胆的张望，似乎在暗自揣测他们来自哪里。</p>

虽说他们穿着沙乌地服饰，但本地人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人肯定不是拉塔基亚的居民。撒柯利大街不会有人穿这么簇新鲜亮的衣服，更不会有人能有如此锃亮的小牛皮靴穿，甚至可以说整个拉塔基亚市都没有叙力亚人能穿的如此奢华。</p>

发现周围探视的目光，希施疑惑的问：“难道我这样穿很奇怪？沙乌地女人不都是穿着黑袍黑头巾黑面罩？”</p>

在希施身侧的自然是科斯塔·卢卡斯的载体，他穿着白色沙乌地传统长袍，戴着红色格纹头巾，一副沙乌地土豪装扮。听到希施的疑问，他随意的晃了一眼沿街坐着的叙力亚人，瞬间就分析出了缘由，耸了耸肩膀说道：“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衣服都是新的，并且我们看上去就不像这些生活在战乱中的人......带着一股腐朽的颓废感.....我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每当我回归本体，躺在床上时，就能感觉到自己不过是在等死......”</p>

希施扭头看着科斯塔·卢卡斯，全身上下唯一露出来的漂亮眼睛眨成了闪烁的星辰，她用甜腻的声音轻轻说道：“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不仅说话有深度，还一眼就看出了玄机。希施跟着大人真是学习到了好多。”</p>

科斯塔·卢卡斯冷笑：“我觉得你这话相当的言不由衷。”</p>

“怎么会？属下在心里真是非常非常崇拜大人的.....”</p>

“那你今晚到我房间来。”</p>

希施低下头，故作忸怩的说：“这样不太好吧！大人......”</p>

“怎么会不好？只是崇拜的话，我们之间的感情得不到升华，只有举行一些必要的仪式，你我之间的感情才能得到彻底的升华！”</p>

“大人，在希施心里，您可是和尼布甲尼撒神将一般超凡脱俗的人物，一直以来我都把您当成灵魂导师。”希施有些落寞的说，“您这样跟希施开玩笑，希施真的有点失望.....”</p>

“行了！行了！你是知道我特别讨厌做作的女人，所以才装得如此做作吧？”科斯塔·卢卡斯没好气的说。</p>

“没有啊！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希施语气惊愕。</p>

科斯塔·卢卡斯扭头瞥了希施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希施，记住我说的一句话。男人喜欢女人明着卖弄一些小聪明，但不喜欢女人卖弄聪明......说到底，即便是做间谍必须得骗人，也得怀着一颗真诚的心......”</p>

希施眨了眨眼睛，轻声说：“大人说的东西好深奥，希施得好好思考一下。”</p>

科斯塔·卢卡斯微笑，回头对身后穿着衬衫夹克牛仔裤还背着一把冲锋枪的中东人说道：“优素福，还没有到吗？”</p>

尤素福指了指整条街唯一一栋完好无损没有被炸弹光顾的两层小楼说道：“老板，就在前面，就是前面那座完全没有损坏的小楼，卖出情报的人就住在那里。”</p>

那栋楼正是哈立德的家。</p>

科斯塔·卢卡斯点了点头，加快速度朝着整条街道最后的残留的奇迹走去。片刻之后，他和希施以及七八个持枪的手下，就走到了哈立德家的小楼边，然而在尤素福的带领下他们并没有进入哈立德的家，而是停在了哈立德家的隔壁，那座前后通透，只剩下一个屋顶和两面墙壁的废墟前面。</p>

院子的墙早已经垮掉，站在外面就能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此刻正有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烂掉的沙发边全是烟头和垃圾。</p>

科斯塔·卢卡斯对尤素福摆了下头，尤素福就大喊道：“阿什卡尔！”</p>

阿什卡尔大叔扭头茫然的看向了墙垣外的一行人，“谁啊？你们找我？”</p>

“是，我们找你有点事！”尤素福大声回答，接着他对科斯塔·卢卡斯低声用英文说道，“老板，就是他。”</p>

科斯塔·卢卡斯踩着碎砖，带头跨进了院子，一群背着枪的武装份子有序的四下散开，将整个院子都包围了起来。</p>

看到这样的阵仗，阿什卡尔愣了一下，随之缩了缩身子，紧张的大声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p>

科斯塔·卢卡斯头也不回的问：“他是不是在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p>

“真是神奇！老板，你是不是能看透人心，这都能猜出来！”尤素福惊讶的说。</p>

科斯塔·卢卡斯笑了笑，转头对一旁的希施说道：“先吓吓他。”</p>

“好的，大人。”希施从黑袍里抬起手，忽然间尤素福背在背上的那把UMP45冲锋枪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她一边向屋子里走，一边扣动扳机，火光闪现，枪声大作，屋子里一阵烟尘弥漫，地上的垃圾碎屑也飘飞了起来，如同鞭炮炸裂的场景。</p>

转瞬希施就打完了一梭子弹，把冒着青烟的枪抛给了尤素福。</p>

房间归于平静，而阿什卡尔还坐在沙发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只是他夹着烟的手在微微颤抖，当堆积在上面长长的烟灰散落时，他坐着的长条沙发也跟着断裂成了三节。</p>

浑身颤抖的阿什卡尔看了眼脚下的弹孔，间距均匀的画了圈，从地板蔓延到沙发上，在从沙发上蔓延到了墙壁，堪堪把自己圈在了圈内。刚才要是稍稍歪一枪，或者说自己动了一下，很可能就命丧当场，想到中枪的场景阿什卡尔顿时裤子就湿了。他本能的就跪了下来，举起双手大声哀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p>

科斯塔·卢卡斯轻笑了一声：“我就喜欢这样有觉悟的人。”他施施然的走进了客厅，又对希施偏了下头说道，“现在给他点甜头。打一棒，给一个枣，这是驯服人类最有效的策略.....”</p>

“好的，大人。”希施再次抬手，从黑袍里拿出了两沓扎好的美金，随手就抛在了阿什卡尔的面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p>

尤素福瞧了瞧在地上扑起了微尘的两沓厚厚的绿色钞票，滚动了一下喉咙，低声说道：“老板，没必要给这么多。其实不给，我也保证他会说实话！”</p>

“尤素福，我们搞情报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不知道感恩。”科斯塔·卢卡斯走到了客厅中央停住了脚步，他抬眼瞥了眼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照片，继续说道，“不管对方是自愿，还是不是自愿，只要我们拿到了情报，就要给出适当的报酬.....”</p>

“老板的智慧，是我们这种凡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尤素福由衷的赞叹道。</p>

科斯塔·卢卡斯不置可否的微笑，“告诉他，只要他说真话，我们不仅不会杀他，这笔钱也全是他的了。”</p>

“好的，老板。”尤素福点头，随即把科斯塔·卢卡斯的话翻译成了叙力亚语对跪在地上阿什卡尔说了一遍。</p>

高举双手的阿什卡尔，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像是冷风里的鹌鹑，他小鸡啄米般点了好几下头，睁着惊恐的眼睛抬头看了看站在客厅里的三个人，当视线和居中的科斯塔·卢卡斯触碰了一下之后，他立刻就害怕到把头埋了下去。</p>

“是你把有两个外国人将要去大马士革的消息卖出去的吗？具体怎么回事？”科斯塔·卢卡斯盯着阿什卡尔问。</p>

阿什卡尔不敢和科斯塔·卢卡斯对视，只敢半转着头看向了科斯塔·卢卡斯身旁的翻译尤素福。</p>

尤素福用叙力亚语重复了一遍科斯塔·卢卡斯的话，阿什卡尔就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p>

等阿什卡尔说完，尤素福便对科斯塔·卢卡斯说道：“老板，他承认是他卖的。有一天他家隔壁的小哈立德带了两个外国人回来住，当天夜里老哈立德就来找他，问他有没有办法弄到包车去大马士革。他当时就动了心思，对老哈立德说不如把那两个外国人绑了，勒索一大笔钱，这样大家不仅能移民去欧罗巴，还能获得优渥的生活。但是老哈立德胆子小没答应，于是他就答应了帮忙给弄辆车，并且在第二天确定了车牌号码以后，把这个讯息卖给了好几个组织......”</p>

科斯塔·卢卡斯皱了皱眉头，问道：“车牌号多少，还有他把情报卖给了那些组织？”</p>

尤素福大声喝问，等阿什卡尔颤声回答完。尤素福将答案翻译给了科斯塔·卢卡斯。</p>

科斯塔·卢卡斯沉吟道：“圣战旅、努斯拉阵线、酷儿德自由军这些武装你都熟悉吗？”</p>

尤素福点了点头，“当然熟悉，公司在叙力亚深耕这么多年，钱肯定不会让老板白花。”</p>

科斯塔·卢卡斯抬手拍了拍尤素福的肩膀，鼓励道：“干的不错，尤素福，等这件事结束，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职位。”</p>

尤素福大喜道：“谢谢老板。”</p>

接着科斯塔·卢卡斯又叫尤素福问了好几个问题，直到觉得没有什么还需要知道的了，便转身向外走，希施跟在了他的身后。</p>

尤素福看了眼勾人心魄的美金，舔了下嘴唇问：“老板，这个人怎么办？”</p>

科斯塔·卢卡斯头也不回的说：“让他拿了钱，赶紧离开这里。”</p>

尤素福略微有些失望，他知道老板向来大方，如果让他说杀了阿什卡尔，是不会收回那笔钱的。他一脚踢在阿什卡尔的胸膛上，恶狠狠的说道：“等下赶快滚，千万不要再在拉塔基亚出现。”</p>

科斯塔·卢卡斯在即将走出客厅的时候，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了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他停下了脚步，聆听了好一会，转身说道：“对了，尤素福，你再问问，送那两个人去大马士革的哈立德，他家除了那个老哈立德，还有些什么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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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梅尔大校抬手把还插在枪管上的餐刀挪开，“我这个人比较古板，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p>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幽默细胞，从来不会开玩笑。”成默说。</p>

塔梅尔大校和成默无声对视了片刻，确定成默非常认真，才严肃的说道：“OK，我就算你们有动手术的医术，但我们这里也缺乏动手术的条件，要不然我们早就请人过来开刀了。”</p>

“这个不需要你管，我们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很容易找到的器械就能做这台手术。”</p>

塔梅尔大校摇了摇头，“这有点荒谬。”</p>

“既然你们都能相信有造物主和天堂，为什么不相信有人可以创造奇迹呢？”</p>

塔梅尔大校无言以对。</p>

成默淡淡的说：“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先安排一场手术试看看。反正这对你们来说只是好事，不可能是坏事。”</p>

塔梅尔大校思考了一下，觉得成默说的确实有道理，便点头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就给你们机会试试。”顿了一下，他又问，“什么手术都能动？”</p>

成默当然对雅典娜有信心，肯定的说道：“当然，只要条件充分。”</p>

塔梅尔大校起身走向了门口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p>

“去医院？”听见动静的海勒看向了塔梅尔大校。</p>

“雷克茨卡先生说能帮你父亲做脑瘤手术。”塔梅尔大校和颜悦色的说。</p>

“怎么可能！”海勒惊讶的站了起来，沉重的雕花木椅在地毯上滑不动，直接摔倒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p>

雕花木椅砸在地板上的一瞬，双开的沙漠铁木门也被狠狠推开，厚实的木门撞在墙壁边缘发出了更大的炸响，紧接着一群举着枪的酷儿德士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p>

塔梅尔大校连忙走了过去，喊道：“没事，没事！都退出去！都退出去！”</p>

听到长官的吩咐，一群人又往回走，场面极度混乱。</p>

海勒却顾不得这些，指着成默大声用叙力亚语说道：“塔梅尔叔叔，您怎么能相信这种鬼话！万一他们是来暗杀我父亲的特工呢？”</p>

塔梅尔大校摇着头说：“他们可是被我们抓过来的，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顿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说，“更何况，他们要真是刺客，不可能不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了你身份，就知道了你父亲得了脑瘤，这种情况还有必要继续执行任务吗？”</p>

海勒急切的说道：“可是......”</p>

“海勒，我和你一样担心首领的健康，没有他，我们这个组织就少了主心骨。可如今我们不可能把首领送到埃尔比勒就医（易垃克酷儿德人自治区首府），更不可能去大马士革。如果物资不能及时送过来，如果不能想办法送他去黎芭嫩，就只能看着他等死。眼下既然有了一种可能性，为什么不试看看？”塔梅尔大校语重心长的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