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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片时,见欢胸有成竹地作出论断:“谈问西画技卓绝,又钟爱山水,想来应是平生最为得意的景物画。”

我但笑不语,见欢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

“你且说说你的猜测。”见欢所坐之地恰巧在月光与灯光的相交处,自我这方望去,他一侧白如冷霜,一侧昏似黄沙。

不知为何,我竟想到几日未见的商宧,不知他这几日过的可好。

见欢的影子逐渐模糊,我有些看不真切,揉了揉眼睛,再一定睛,那处所坐之人,见欢无疑。

我收回目光,重新落于墙上,借着打量六幅画之机,暗暗使力摆了摆头,以使自己保持清醒。

定是近来昼伏夜出太过疲累,才至方才片刻恍神,好在与见欢的赌局置在面前,我遂将心思尽数聚于画上,起身走向左边第一幅画卷。

“我猜,”我在第一幅画卷旁立定,“这六幅画里,皆是同一位女子。而这位女子,我不用说,你也能猜出。”

话音一落,我倏地握住轴尾,将整幅画自内向外一转,贴墙一面霍然现于光下。

画中景象,我们并不陌生,只因方才已在院里见过鲜活灵动的一幕,若说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女子身上所着衣裙有所不同而已。

我再回看见欢,他正僵直着脊梁,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揭开的第一幅画,进而若有所思地看向另外五幅。

接着是第二幅、第三幅……直至最后一幅,果真如我所言,六幅画卷皆作女子像,且都为同一女子,四时尽有,嗔喜俱栩。

我慢慢腾腾地踱于距六幅画卷四五步之遥处,欣赏着每一幅画卷中凝聚的心血,朝身后一言不发的见欢道:“见欢,你输了。”

“你是如何知晓其中玄机的?”

“院里的丹桂树。”我又看向第一幅画卷,“你可还记得,姜赤缇甫一看到丹桂树时,便说她以前从未见过?”

见欢不以为意地道:“自是记得,不过,丹桂树与墙上的六幅画又有何干系?”

我又开始怀疑,昨日在断月湖里,见欢是否有仔细听姜赤缇叙说。

我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见欢,又指着床上的人,问道:“你看看,床上躺的是谁?”

见欢回我一个“是否患眼疾”的神情,“谈问西。”

我再也掩盖不住此时对见欢发自内心的鄙夷,嗤道:“你倒还知道那是谈问西,若不是你那一贯的性子予以佐证,我差些怀疑你是小墨所幻。”

见欢对我不加掩饰的挖苦置若罔闻,反倒不羞不恼地顺着我的话,道:“别卖关子了,小墨这会儿睡得正香,会出现在此处才是离奇。”

他这话让我哭笑不得,只得继续予之汤雪:“谈问西第一次见到姜赤缇时,她便是在盛开的丹桂树下。且姜赤缇素喜桂香,授课一年的谈问西岂会不知?若是谈问西对姜赤缇无半分情意,世间千百种花,为何独种丹桂?种种迹象表明,三十七年前,谈问西并非如姜赤缇之母所说那般,对姜赤缇毫无情思。若说谈问西只当姜赤缇是学生,我还真不大信。况且,你几时见过有人将画反着挂?轴上无半点灰尘,可见他经常擦拭,也足以见得他对这六幅画的珍惜。”

见欢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我喟然长叹:“兴许三十七年前,直到方才,谈问西也同姜赤缇那般,以为他在姜赤缇眼中只是一个授艺之师罢了。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以为’二字,让两人从此阴阳相隔,抱憾三十七年之久。”

听完我唏嘘后,见欢猛然一怔,眼神无比复杂地看向我,似有所思。

忽然的沉寂让这个本就不大的屋子显得更加局促,我跺了跺脚以打破这莫名其妙的安静,出声问道:“见欢,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见欢含混回了句,眼睛转向窗外,不知在看何处。

我平日虽顽劣了些,却也懂得适可而止,是以也不去追问,继而又返身欣赏起雁落城一绝的画作,果然名不虚传。

姜赤缇的神韵被谈问西恰到好处地在笔下展现,一笑一忧,多一分则太魅,少一分则过柔,落墨之精,情绪之细,眉眼之神,实非无心无意便能拿捏得出。

看着看着,心里猛然蹦出商宧为我作的肖像来。倒是不知,商宧与谈问西一比,究竟谁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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