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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寒香,天照五十三年末。
杨寒衣将梅客居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灯笼,白雪皑皑,红梅艳艳,整个庄子张灯结彩,喜庆一片。杨寒衣和樊默言在彼此相守相扶中过了第一个属于他们的新年。
正月初四时候温氏来拜访杨寒衣,温氏现在皮肤白皙,脸颊泛红,穿着厚实的小夹袄,整个人有种岁月沉淀的美。杨寒衣将苏州铺子一事给他们说了,温氏初始推拒,耐不住杨寒衣劝说,最终点头,只不过他们在金陵顾不过来,叫杨寒衣代为照看,杨寒衣悉数应了。
初春二月,杨寒衣送走了一波流民,招了上百租户,将庄子上七千多亩地尽数分了出去。这一年杨寒衣开始尝试种三季稻谷,奈何天公不作美,苏州地段雨水太充足,种早了容易烂根,最后无法还是种双季稻。
三月桃花初开。去年桃花树栽的晚,长势还行,奈何没人高,要开出十里桃花那阵仗怕是不能了,但采花还是要去的。
杨寒文雇了十二个年轻小姑娘上了山。
桃花初开时花瓣最娇嫩,颜色也最艳,用这个时候的桃花花瓣酿酒做胭脂都能保留其最本真的味道,只是采摘花瓣时需用最嫩的手,那样才最香的桃花。
一番忙活,杨寒文一行人也才得了五十斤花瓣。
杨寒衣看着五十斤花瓣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杨寒文却说:“去年种的,今年的小树苗还能收五十斤,以后势头会更好,不错不错。”
杨寒衣说:“有什么用,去皮过水什么都没了。”
杨寒文说:“不能这么说,这五十斤还是一朵花上摘一片花瓣积攒下来的,你总不能把花瓣都摘秃了,那你以后吃什么桃?”
“而且这桃花茨实,你挑个十来片花瓣过水捣碎淘澄,将汁液留着,再把发酵好的酸米碾成细粉,和桃花汁液兑在一起,加些桂花油珍珠粉,最后风干,一罐子桃花胭脂就出来了。”
“我看了下苏州集市上的粉胭脂什么的,里面大多有有铅粉,你就打着不含铅粉纯手工制作的名头,每罐子一两银子,特意给大官贵妇,名声传开后,你再降价,他们觉着你的东西好,对其他东西自然就没兴趣了。”
杨寒衣摸了摸桃花花瓣,淡淡冷香飘过来,细腻触感,像美人轻柔皮肤。
不含铅粉,不用防腐剂,少利多销,这个名头很好,他就不信那些高门贵妇一直用含铅脂粉不怕长斑毁容?
四月花开漫山,杨寒文将养蜂人带进了山,酿蜜事项开始。‘梅中花岛’来游玩的人不少,姑娘小姐们成群结伴。
杨寒衣收门票收的手疼,待那些姑娘小姐下山后又安排人引导,将回不去的贵人悉数带到了自己名下的胭脂铺子酒店酒楼。一套流程走下来,杨寒衣得了一万两 。
春季稻谷丰收,七月桃子漫山,九月梨子硕果,两项共计三十万斤,杨寒衣酿酒做蜜饯拿出去卖,共计收入二万两,秋季稻谷大丰收,此时杨寒衣已经屯粮百万,手上银子万把,若将山上所有正业副业合计起来,银子十五万不再话下,真正成了一方土霸。
这年过去,天照五十五年,杨寒衣二十,正式弱冠。
这年杨寒衣花了一笔钱帮孤鹜落霞在苏州镇上置办了一套屋子,替孤鹜姐姐孤渺赎了身。
杨秦氏那胎的确是男娃,杨家老七杨寒霆如今一岁多,杨寒衣又使唤一笔银子,在漯河镇给杨家置办了一套大宅子,买了几个小铺,让杨秦氏在那边做做生意,赚点小钱,免得穷疯了到时在他庄子门口堵着闹腾。
按例每月初一杨寒衣都是要拜会夫子的,几年相处下来,杨寒衣真的觉得自己挺渺小的,第五这人真不简单,除了算数章法不喜,其他四书五经、天文地理、家国天下、庙宇朝堂,都了然于胸,奈何脾气不太好,有时候容易暴躁打人。
杨寒衣有时真的想睡懒觉,冰天雪地去的晚,或是几天没去。第五会罚他跪雪地,有时候直接藤条子往身上抽,他身子骨虽说养的结实了些,可到底不是正宗汉子家,后背每次血红一片,第五丝毫不心疼。樊默言敢怒不敢言,每次都抱着病歪歪的杨寒衣回来。
第五不光精通心学理学,对儒学法学墨学都了然,看着那像藏书阁一样的夫子,杨寒衣只叹这辈子他就只有混吃等死的份了。话虽如此,杨寒衣还是会逼着自己去看,看完一本,整个人更上一层。
天照五十三年到五十五两年间,许斐然来信两份,皆是报平安之类。赵子涵书信只有三封,每次说的都是滇缅战况,行军艰难,两方僵持,森林蛇虫之多,环境恶劣。
天照五十五年夏,赵子涵惨败,朝廷在相对安静的十年中第一次惨败!
天照五十四年冬,北边四族联合攻打雁门关,昭帝只得抽调白卿过去,让他守陕西,顺带将张远调去了甘肃,这一调防北方兵力集了二十万。
南方兵力空虚,皇帝典型只管自己家门口的事,滇缅山高皇帝远,他手够不着,本懒的管,输了割地赔款就是。但扛不住朝臣进谏,只好装模作样的调了福广十五万兵,语言不通还是其次,关键是一堆老弱病残,打仗时赵子涵指挥这,他们听不懂愣愣站着,等人来杀。
这样不输,天理难容!
天照五十五年六月,南缅王联合南唐王,两国结盟,君主披甲上阵,赵子涵二十五万老弱病残和唐缅十五万精兵良将苦苦僵持,边线濒危,粮草告急。
昭帝下令从湖北荆州、湖南株洲、河南郑州、江宁杭州苏州扬州几地征粮支援南边。这次征粮不比以前,力度是往年两倍,各地叫苦不迭。
各地征粮知州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完成朝廷征粮额度,多少地主乡绅要将存粮出售,上头政策压的紧,各地知州不得不张贴告示,告知各豪门望族乡绅地主。
杨寒衣担心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五读完告示,沉默半晌,眉头拧巴。
第五拧眉是杨寒衣第一次见,可见这事多大。
杨寒衣心中担忧更甚。
第五长叹一口气。
杨寒衣说:“夫子,各地都没有动静吗?大家都不缴粮,怎么办?”
第五盯着杨寒衣看了片刻,说:“你要不要做带头人?”
杨寒衣道:“我哥哥兄弟友人都在前线,我肯定是要带头的。可我怕做出头鸟,我不想被打,我不想被朝廷盯上。”
第五说:“若你重视仕途前景,便该知道三殿下非你明主,皇帝老儿要是对这个嫡长儿子有半分眷顾,就不会把这个二十多岁的孩子发派到那么远的地方,那是存心要断了他活路,让他被朝廷各臣天下唾骂!”
杨寒衣说:“先不管我前途仕途如何。那前线将士用血肉之躯争的每一寸都是我们的国土啊!不管我朝土地如何满目疮痍,烽火硝烟,可那终是我们的国土!夫子,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国土之争,当寸步不让!夫子!”
杨寒衣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杨寒衣了,他知道那个他想念的异世再也回不去,而这个时代局势动荡,每个人都可能随时死去。
他想多活几年,活的有意义一些。他学会了当下局势,明白朝廷派系之争,在第五的带领下,对很多事情能从大局着手。
他知道现在整个朝廷上,最希望的就是南缅战败,那样所有兵力都能集结起来,守护北方,守护他们最想要的安稳!
一旦赵子涵战败,调遣回城,朝廷便可议和,做那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事。而这位先皇后的嫡子,便永永远远是庶子,此生再也没有资格和太子争个高低。
往好的方面想,皇帝是派赵子涵去南方历练,让他常驻军中以待来日。若赵子涵兵败归城,昭帝可以坦坦荡荡的说这个儿子无用,更换嫡子是他自己不争气,是他自己没本事,一个小小的仗都打不好,能有什么作为,朕更换嫡子是明智之举!
那时赵子涵不得不一辈子活在太子阴影之下,兢兢战战,眼巴巴望着属于自己的一切被他人掌控。
“你自己先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第五语重心长:“从你自己能接受的方面看,你应该怎么做;从家国天下方面,你该怎么做;从前途前景方面,你又该怎么做?你好好想想吧。跟了我两年,你该明白。”
杨寒衣道:“夫子!从杨寒衣自身来看,学生朋友亲人都在战场,学生不想他们马革裹尸,惨死战场,于此学生当捐!”
“从家国天下来看,无国何以为家,无家何以为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真到那时国破河残,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好过,都将朝不保夕,成为他人足下之物,于此学生当捐!”
“从前途前景来看,三殿下前途不明朗,朝臣都不看好,可杨寒衣还是愿意跟着他。一是他当年救过学生,差点为学生丢了命,救命之恩,学生当报;二学生坚信嫡长为尊,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万没有平妻嫡长变为庶的做法。这样儿戏储君之选,我天照还有何前途,就算以后学生跟了太子,他会不会效仿皇帝,宠妾灭妻,更换嫡子?于此学生当捐!”
第五满意点头,道:“你的确长大了,也明白了更多。男儿当以家国为先,以定天下为志,你分析的很透彻,去吧。”
杨寒衣当天带头在苏州缴粮。
杨寒文挨家挨户做工作,让那些乡绅地主救济前线,杨寒文嘴皮子厉害,将那些人都说动了,也有一些顽固,坐看风起云涌,笑说边境战况,就是不操心。
秦怀玉组织民间百姓为前线士兵捐银子做粮饷,百姓日子艰难,也知国土危机时刻,当齐心协力,度过难关。
碎银子,铜板,两三个的,四五个的……都悉数送到了义捐地。
三人带头,各方动作,各地齐心,最后征粮九十四万斤,银子两万,直接押送到了滇南。
滇南此处南方,交通不便,环境恶劣,那边是典型的雨林气候,兵士病的病,死的死。战况没有任何进展,一直僵持。杨寒衣给赵子涵写了信,分析战况。
六月中旬,杨寒衣找第五阳明论前线局势,来请第五出山的户部典仪谢天明不小心说漏了嘴。
滇缅之战,九十四万斤粮,杨寒衣倾尽半个身家,还是没能阻止战败。
赵子涵败的很惨,粮草足够,银子足够,可环境艰难。
过雅安江时,南缅军队埋在水中偷袭,二十多万兵死伤惨重,不得已退回西双大森林,森林气候湿热。
正是盛夏,酷暑难当,西双森林中蛇虫鼠疫横向,不少士兵得了痢疾,上吐下泻不止,各方传染,死伤一众,剩余残兵退回我朝边境,不少士兵被蚂蝗吸干了血废了腿,一部分被毒蚊子咬了,中风死去。
赵子涵带着一种参将回到丽江关内。
秦丞相二子秦怀安年少有为,乃是虎将,快马加鞭赶往边塞,和南缅南唐王议和,割地十万顷,赔款二十万,绸缎布帛一千匹,将雅安江给了南缅,雅安关内女子尽数没为军|妓,男子为壮丁苦力。
耻辱!真是耻辱!丧权辱国,丧权辱国!
杨寒衣知道消息后,登时身上止不住发抖,身体瞬间发麻,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压了,耻辱、憋屈、愤恨、无奈……各种情绪交织,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想发泄出来,一口气在胸中乱窜,恨不得自己也能提刀上阵,却不得不忍住,眼泪在眼中打转!
杨寒衣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亲眼看到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事发生!
心中抑制不住的家国情怀让他泪流满面,这次战败议和,后面就会有无数次,到最后民不聊生,国将不国,国人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见着外族之人就要跪拜参见,更甚者,外族将吾辈屠杀殆尽,国内子民还不能反抗!
那是何等大的耻辱啊!
第五沉默半晌,长叹一声:“君之昏庸,民之灾祸,国之不幸。”
谢天明无奈道:“万事必有因果,三殿下去云南,很多人挽留过,朝堂上也说了滇南地势险要,不让三殿下去,但三殿下执着,总想着有作为,才要去试试。”
杨寒衣给第五阳明煮茶,眼泪吧嗒吧嗒掉,第五说:“南边败了,北边雁门关气势更甚,现在只有四族,狼族还没掺和进来,等狼族掺和进来,这仗更不好打。北藏边疆也不安分,最近私下动作不少,内忧外患啊,好日子没几天了。”
谢天明和第五关系极好,曾经考试受过第五提点,看到杨寒衣奉茶低着头,眼睛哭的像兔子,沉了片刻,换了话题,说:“三年前圣上将乡试延到十月,这次朝廷要人,陛下特设恩科,分文武两科,身份不限,天下有报负能为国尽力救国于危难者皆可参加。”
第五喝口茶表示知道了。
谢天明又说:“秦丞相要放权了,他三个儿子个个身居要职,大有作为,牢牢掌握各方大权,且秦丞相站太子一脉,日后朝中局势一眼分明,怕都是太子的天下了。如今秦党在朝中大肆排挤三殿下旧人,为太子登基铺路,过几年太子上位,只怕三殿下更无立足之地。学生怕是有心无力啊……”
第五叮嘱他:“你平日静观其变就是,万不可冒失行差踏错,紧要关头,明哲保身为重……哎,杨君宁?”
杨寒衣心思全在赵子涵那,根本不知道第五和谢天明说的什么,奉茶后,便出去清洗茶具,等第五叫自己小字,才意识道自己游魂了,忙躬身道:“学生失礼了。”
第五道:“洗干净了,把《般若经》抄了吧,算是给死去的将士超度。”
杨寒衣出了茶室,樊默言在棋室门口的水缸边等他,见杨寒衣魂不守舍过来,眼睛发红,睫毛湿了一片,印象中杨寒衣受伤委屈都没这么哭过,心中预感不好,忙说:“出什么事了,夫子打你了?”
杨寒衣一下子扑倒樊默言怀中,将樊默言抱的紧紧的,在他怀中就是一场放声大哭,心中酸涩难受,只哭的像个傻缺。
樊默言拍他后背:“寒衣是受委屈了么?是谁,我去给你出气。”
“太丢人了!真的是耻辱,赵蕴之战败,天照割地赔款,女子为妓男子为奴。丧权辱国啊……”杨寒衣哭道。
樊默言亲了亲杨寒衣,抱紧他,说:“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罢,别憋着,我怕你扛不住。”
杨寒衣哽咽抽抽,说:“我们同胞死的很可怜,土地也没了……默言你不知道,我在的时代,就是先辈割地赔款求和退让,我们后辈多少年都被人唾骂,那些占领我们国土的外族人唤我们‘东亚|病|夫’,将国人视作牲畜,我们后辈走在哪里都被人看不起,国家力量不强大,我们要参加各国之间商贸互市,都要被迫签订三十年的条约,收了他们三十年的洋垃圾……你知道多惨么,就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留下的后果。而为了争回失去的土地,我们努力了百年,为了让国人不再被奴役,勇敢的士兵们死了千百万……真的很惨很惨……”
杨寒衣也不管樊默言听不听的懂,一股脑的全说了。
樊默言后面没听懂太多,可知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土地没了,遂盯着杨寒衣,沉重道:“君宁,你信我么?”
杨寒衣抬眼,发肿的眼和樊默言对视,杨寒衣看到了樊默言眼中燃烧了一股不一样的情绪,是生命绽放的炙热,是山河在手的坚毅,是对他的心疼……
杨寒衣点头,道:“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樊默言亲了亲他,说:“有我在,只要你一句话,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收复失地。”
“你别,你不能上战场。”杨寒衣忙道:“你立场不明,天照现在都疯求了,我不想你去冒险,免得你累死累活,那些酸腐文人还要纠结身份,最后将你关起来怀疑你,猜度你。我不要那种事发生,所以你不能动,偌大天照收复失地还要你一外族人来,整个天照是多无用,被取而代之也是必然!”
樊默言给杨寒衣擦干眼泪,杨寒衣笑了笑,刚才听到战败一事,那种作为后辈的使命感责任感上头,各种情绪充斥胸腔,向樊默言倾诉一番,不曾想樊默言为了他竟要再上战场,冒着性命之危,只为他能畅快一些。
杨寒衣抱着樊默言,亲了亲他,说:“这些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尽人事听天命罢。”
帝都没有了消息,南边也没了动静。
暑往寒来,腊梅含香,白驹过隙。
天照五十五年冬,杨寒衣又收的盆满钵满,三四年沉淀,山庄一切走上正轨,银子足足收了二十三万,还不算仓库囤的粮食。
天照五十六年,杨寒衣二十一。
新年刚过,年初一。
杨寒衣按例去找第五阳明论道学问,这次第五没有和杨寒衣读书写策论,而是让杨寒衣煮茶。
杨寒衣的茶第五一直瞧不上,这次不知为何却主动要求。
前些年,杨寒衣庄子有的桃花酥、槐花蜜、梨子酒、葡萄干、葵花籽、薄荷茶……能送的小东西杨寒衣悉数送了。
第五喜欢这些,也喜欢杨寒衣实诚,每年都会嘱托一下杨寒衣给他留点零嘴,哪怕这么多零嘴,第五从来没有主动要求杨寒衣煮茶,一般都是杨寒衣自己主动煮,然后被第五嫌弃。
今次真的很反常!
第五看着他,说:“杨君宁。”
杨寒衣将茶捧给他,躬身道:“夫子请讲。”
第五慢慢道:“跟着我这三年,你都学到了什么,看了何种书?”
杨寒衣想了想,前世现世的太多了,遂说:“夫子,年代久远,看的还是有些,学生说不出来。”
第五道:“四书看完了么?”
杨寒衣说:“看完了。”
第五道:“《论语》和《中庸》看完了么?”
杨寒衣点头。
第五又说:“你的性子适合走儒家,以后好好利用你的舌头。若真的没有路走,再用法家。”
杨寒衣道:“学生不敢多想,只想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
第五道:“时间不够了。你所读之书,够你写篇文章了,但以后一定要小心严谨,万不可再有卷面脏污的事出现,否则你就别叫我师傅。”
杨寒衣躬身,道:“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第五又说:“记住少说多看多做,小心口舌之祸。成也口舌,败也口舌。”
杨寒衣低头:“是夫子。”
第五道:“书看完了,就练练身板,我知你身份和我们不一,哪天要遇到五族犬蛮,刀在你脖子上时,能打就打,那个时候也别论道了。总之,你随机应变,灵活些,万不可太过迂腐。”
杨寒衣道:“是,学生谨记。”
第五说:“天文地理、经史子集、各方政治、你能看的就多看看吧……以后若是诞了孩子,叫为师一声师公也成。前途重要,家庭也重要,兼顾着罢。”
杨寒衣点头:“是,夫子。”
第五说:“写文章踏实些,飘忽之话,华丽之语就少些,多些真功夫。”
杨寒衣道:“是,夫子。”
第五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还记得?”
杨寒衣琢磨不定第五想法,遂说:“学生记得一些。”
第五说:“道和名,都重要也不重要。”
杨寒衣领会:“学生会顺应天道,不趋炎附势,不蝇营狗苟;以家国为先,以国土为先,以万民为先;立于巅峰,不骄不躁,身居市井,安然平淡。不追名逐利,只遵从本心,为天下道义,万民之名而活。”
第五道:“为师性子太过偏执,和你三弟颇像,你性子柔和,万不可太过温和,也不可太过刚强,做人把握好度。”
杨寒衣:“是,夫子。”
第五道:“记得你第一次来说的话么?”
杨寒衣想起来,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以要修身养性,历经磋磨,言国之策,平天下祸。”
第五点头,道:“是我的学生。你是个有想法的人,前两天来的消息,今年特设恩科,身份不限,全国各地有志之士都能去帝都会试,会试名次你不可偏执太重,随缘就好。”
杨寒衣吃惊:“会试?”会试这就来了?
第五不答,说:“今天我要嘱托的都嘱托了,要说的都说了,前途、家业、情爱……你都各自安排好罢。切记去了帝都遮住你眼角泪痣,帝都等级森严,万不能因为身份招祸。为师说完了,你回家准备,十五过后去帝都试试吧,雪天路滑,走时不用来了。”
去参加会试,全国性的考试,比高考还难的那种。
杨寒衣记得自己上次去帝都还是三年前,哥哥寒羽让过去,那次还是去的京郊大营,离现在已经有三四年了,久远到他都忘了帝都是何模样了。
一想到去帝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经历那些勾心斗角,杨寒衣就害怕,好容易有的日子他舍不得,不想这么快就没了,直白些就是杨寒衣喜欢上了现在的安逸,不再年轻了,他斗不过,也不想斗。
杨寒衣眼中的情绪被第五尽收眼底,第五抄起藤条就抽杨寒衣身上,吼他:“国家存亡之际,读了圣贤书不想着为国尽力,只想着安逸舒坦,还不如我将你弟天天拘在这也好过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有那三年,老夫早教出十个杨寒文了,怎会教出一个不成器的你!整日做着晋升地主的春秋大梦。等国没了,你所有的安逸富庶将瞬间化为乌有,你那脑袋都不一定能安稳挂在身上!你可知什么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寒衣身上疼的厉害,只嘘声道:“夫子,夫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从未去过皇宫,去看遍帝都风情,不了解有些畏惧,去我一定会去,定不负夫子所托。”
第五道:“为师知道你性子温和,总想着成家养双儿女,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杨寒衣道:“学生知错。”
第五忽的沉声:“记住!若你以后真的帮三殿下夺回储君之位,定要好好辅佐,你今日辅佐之恩可保你一世容华。我还是那句话,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江山为棋,兵士如子,谈笑间江山变化,你要做那下棋人。和你种田是一个道理,只是你现在种的是田,以后种的是天下,能不能结果,是丰年还是灾年,看你而定。百姓安稳、国家平和、民爱君主,这才是你所坚持的仁德之道!可明白?”
杨寒衣茅塞顿开,心中一颤,跪地道:“学生记住了。”
第五舒口气,道:“你和你弟相比,自是比不过他的,他心思比你活络,是三甲人选,你规矩勤勉,有个身份,跟着三殿下,也大有作为,万不可心高气傲、好高骛远、心比天高。人要享得了容华,受的住平淡。”
杨寒衣眼眶一红,没有人会教他这些道理,就连前世也没,那些人说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挣钱,怎么做成果,天天加班各种玩命熬夜,哪有人指点他怎么走,怎么去做更好的自己?
第五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和吊坠,道:“你从山里出来,还能有想法,能看的长远,定有作为。帝都你人生地不熟,一路上若无人照应,拿了此物进京,去翰林院找符阳,他会帮你,若你信不过,可同秦怀玉一道,他对帝都熟悉,知道甚多。”
杨寒衣不懂,问他:“夫子,我不懂,为什么秦怀玉会知道帝都怎么走,他身份特殊,久居山间,却学识极高,四通八达,我觉得他像个迷,看不懂。”
第五看他,道:“你可知当朝丞相?”
杨寒衣点头:“知道一些,丞相有三子,手中大权在握,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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