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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夫说完,又自我补充:“起初我以为他是疯了,嘴里总是说妖怪,吸血什么的,直到昨天……。”

他隔着玻璃窗户看着外头站着的裘文书,皱眉头,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诶,幺儿,那人……可靠不?”

陈沅君都没回头看,就晓得表叔公说的是谁,闷闷回:“他的表弟,人很好。”

陈大夫眼光朝着床上昏睡过去的庆嫂瞅了一眼,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今天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保国派了人喊我去巡防营,说是有人受伤了,我说你们是有军医的,怎么来喊了我,才晓得,伤得太重,军医不敢动,瞧瞧,这时候我们这些赤脚的,倒是成了胆子大的了。”

“我去看了一眼,受伤的两个男娃娃,脖子上,和你家这位庆嫂,一模一样的两个血坑坑,化了脓,发了炎,肉都快臭了,我一瞅,这两个大血窟窿和我那小徒弟说的,也是一模一样的,我这下子,就觉得……我那小徒弟说的,怕是真的哦。”

陈沅君听来听去,表叔公说的和庆嫂说的没什么差,她皱着眉头点头,迎面却又听到表叔公说了一句:“我那小徒弟说,他看到过那吸人血的妖怪……的样子,长得俏生生的,特别像……保国新娶的那位姨太太。”

“严俪华?”

“姓啥子叫啥子我忘了,总之,你也说了,你家庆嫂是去了保国姨太太的院子里回来才成了这样的,你家庆嫂心思浅,只说那姨太太院子里有妖怪,怕不是,那妖怪就是那女人自己。”

陈大夫说完,又摇头:“难怪,我说你和保国结婚七年了,莫说他拈花惹草了,他那憨货,和女孩子说话都楞楞呼呼的,怎么就突然打定了主意要娶个小的了,幺儿,怕不是,被妖怪蒙了心?”

陈大夫边说边看着陈沅君的表情,瞧着陈沅君脸色凝得和冰块一样,也不说话了,开始收拾医药箱子:“总之,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是觉得,你和保国说一声来得好。”

陈大夫走后没多久,陈沅君突然把裘文书喊了进来。

“文书,你表哥今天到底在忙什么?”

裘文书指尖儿下意识地攥紧了一些:“说是……最近一个星期出兵,总出些意外,上头下了令,要在附近排查,只是排查。”

“什么意外?”陈沅君问,她抬起眸子,这双眸子亮闪闪的,里面包含了许多的情绪,裘文书一时看不透,他闪躲低下头,努力用轻快的语气说:“表嫂,很多事儿,都是以讹传讹的,什么吸血蝙蝠,吃人藤条,这些你要知道做什么?”

陈沅君晓得了,从庆嫂这件事儿,再加上表叔公这番话,巡防营最近,还真是要开始抓妖怪了。

凌保国啊凌保国啊,你心心念念护着的女人,就是你要抓的妖怪,如若是真的,你该是有多可笑?

“文书,你再去巡防营帮我报次信,就说我要去南华街那院子找那妖精的麻烦了,你看他回不回来。”

裘文书抿嘴,脚步却不动,他颤抖着,指尖不自然地靠着裤腿缝一搭一搭的,才是倾吐出一句:“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去报信吧。”陈沅君看着躺在床上的庆嫂,“如果下午六点之前,他没回来,我就会真的去了。”

***

滇池东岸。

晌午的太阳照得人双颊发烫,此处是一片无人的湿地,高.耸的芦苇开着巨大的芦苇花,成片的茭草自东向西蔓延,茭草尖利的叶子刮着姜琰琰的额头和耳廓,她跑得越快,就越痛。

姜多寿站在岸上,着急得喊了一声:“丫头,出索啊。”

姜琰琰咬牙,回头甩出那枚棺材钉,钉刃锋利,顺着身后那条大蛇头下三分的心脏位置擦过,血照残阳,溅了姜琰琰一脸。

姜多寿皱眉,心想完了,丫头是要出马人家,并非杀了人家,可丫头这招招致命,说她是误打的,肯定不对。

多半是姜琰琰被猫妖出马了一次后,有了心魔,不敢出马小巴蛇,又看那小巴蛇来势汹汹,恐丧了性命,本能自保,攻其要害。

那小巴蛇辛承此时已经是满身的伤,原本高昂起的蛇头慢慢垂下,姜琰琰踏着浅滩一路再追过去,手里捏着棺材钉,眼瞧着这是要再补上一钉子的架势,辛承突然扭身窜进了茭草丛里。

姜琰琰还要去追,辛承忽而露出了个脑袋,身子躲在草丛里,嘴上求饶:“姑娘,饶了我吧。”

姜琰琰脸上血迹未干,手里棺材钉见了血,也吸了人气,锃亮无比,蠢蠢欲动,她瞪着眼前这张帅气无比的小脸蛋儿:“当年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假死骗我?”

辛承往草丛里一缩,又从另一处露出半张脸:“虽我当年骗了你,可如今我也是豁出了性命答应九爷帮你的忙,这不是……一笔勾销了吗?”

姜琰琰手顿住,目色凝固,反复问:“帮什么忙?他让你帮什么忙了?”

她又回头看向岸上一直背着手的姜多寿,姜多寿微微垂眸子,只示意姜琰琰“回来吧。”

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她蓦然懂了。

姜琰琰咧嘴苦笑了一下:“我晓得了,出马你是假的,是闻东求了你帮我练手呢对不对,”她抬眸看着草丛里的辛承,“原来,刚才你处处落下风,都是装的?”

辛承立刻摇头,语气无比真挚:“这倒不是装的,姑娘你比当年厉害多了。”

“那哪里是装的?”

姜琰琰说完,踏水往前行了一步,辛承吓得大叫:“姑娘你不能这个样子,我幻化成人形是没穿衣服的,你现在是有男人的人了,你不能对不起九爷啊!”

辛承一叫,那伤口就裂得更大了,姜琰琰低头看到脚下慢慢荡漾而出的湖水,绯红一片,那是辛承的血。

姜琰琰挪开眼神往天上看,努力不去想,她气息未平,还微微带喘,收起手中棺材钉,负在身后,只问:“闻东要你做什么?”

辛承一脸为难。

姜琰琰扭头盯着他:“如若方才真的是你的本事的话,你还不配当我的练手,闻东肯定也知道,必然是要求你做别的事。”

辛承咬着牙,还是不说。

“行吧,你不说也行。”姜琰琰不拖沓了,她用衣角慢慢擦掉棺材钉上的血渍,“自打你几十年前假死骗我,我也不指望从你的嘴里能说出真话来了,辛承,你伤了我的心,我今个伤了你的身,你说得没错,咱这也算是一笔勾销了,以后就永不相见吧。”

辛承眨巴眼:“姑娘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重呢?”

完了,辛承开始愧疚了,他努力保持冷静和清醒,把这份不该有也不能有的情绪甩出脑海。

想当年,扮惨可是姜琰琰一大拿手好戏,明明可以徒手劈砖,非得说得一生坎坷,哄着辛承陪着她大晚上不睡觉,爬上房顶看星星,俩人没少挨姜多寿的骂。

姜琰琰只从自己的衣兜里哆嗦摸出几颗鸡血石,朝着辛承的方向抛了过去,背过身子说道:“我只带了这么多,都给你了,你好好治病,你是条好蛇,以前的事儿,辛苦你了,你是我第一个出马的仙家,我总是喜欢大晚上唤了你出来说话,还总是让你陪我翻花绳,让你帮我陪我跳皮筋,你一个小帅蛇,为了陪我玩泥巴,从头脏到尾巴。”

“辛承,那时候我太无聊了,我交的朋友都不能长久,我总是会克他们,就连养的狗,都活不久,我活了八十几年,养了几十条狗,都叫大黄,”姜琰琰抿抿嘴,看起来委屈极了,“因为名字取多了,我记不住。”

“我六十四岁那年,交了个姐们儿,掐着指头算出来,她也是个命硬的,全家倒霉她都倒不了霉的那种,相交一场,虽然没克了人家的性命,却克了人家的姻缘。”

“辛承,人活一世,没个说话的人,太寂寞了,怪我,”姜琰琰慢慢看向满脸苦相的辛承,“怪我当年真心把你当朋友了。”

辛承内疚得头都抬不起来,他心里觉得甚是奇怪,帮忙的是他,受伤的是他,怎么不好意思的还是他。

辛承看着那一颗颗亦或沉到水底,亦或黏在茭草根部的鸡血石,他还记得姜琰琰第一次取鸡血石的样子,那时候他生了一场小病,高烧不退,姜半仙说没什么事儿,修养几天就好。

姜琰琰不听,自己挨家挨户地去看人家的大公鸡,总算是抓到一只鸡冠里藏着鸡血石的。

一般人认为的鸡血石是矿石,出马仙嘴里的鸡血石是成年的大公鸡鸡冠里长的类似“瘤子”一样的东西,这种“瘤子”不常见,得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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