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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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霞云聚了又散,丝丝缕缕的薄光穿透缥缈云层,遍洒人间的繁花似锦、夏树苍翠。
而在这天地一隅,四角凉亭内,心照不宣又各怀秘密的两个人,他们为了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人,而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平和。
江湛捏起茶盏,杯身温度渐消,只余指腹一点点温热。那热意很单薄,像是冬雪在指尖上冻得久了,留下的一点麻木。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不多,但足够把眼前的这个男人回忆清楚。
*
那是一个黄昏似血、满目疮痍的午后。
江湛记事很早,许是因为自幼便是流离失所的奔波。但记事的再早,那时变故突起,他也不过是三岁孩童。
后来他知道那一天火烧流云的奇异景象是不可多得的瑰丽美景,但当时,他只觉得是人间炼狱。
那个姓周的女子拽着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他们身后追着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男人以黑纱蒙面,手中举着金刚猎刀。
刀尖上往下淌着殷红的血珠,年幼的江湛茫然地去看踉踉跄跄跑着步的女子,她瘦弱的肩背上赫然有一道惊心可怖的刀伤。
“湛儿......”
领头的红棕宝马很快将两人追上,女子捂着后肩的伤口,她回过头来,一张绝美的面容神色哀恸。
他怔了一怔,她不全然是中原人的长相,眉眼凛冽而漂亮。她曾经是宠冠东宫的女人,姿容必不用说,身段袅娜曼妙,虽是最末等的奉仪,却是最得宠的女人。
只是在事情发生后的很多很多年,江湛都不太能轻易的想起她的脸。
但却能记得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绝望而破碎,一颗颗泪珠无助地从眼眶滚落。
而随之滚落的,还有那手举着金刚猎刀的彪形大汉的头颅。
年轻的男人从天而降,浑身带着凛然骇人的杀意,他挡在江湛身前,顺手摸了一把他因为疾跑而有些散乱的束发。
他掂了掂手中的一把长剑,挑唇笑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和小屁孩,当真可笑。”
那把剑在他手中好似有了性命,招式看着温柔,实则招招催人性命。
他武功高强,可输在对方人多势众。
这群黑衣人是领了死命而来,今日就算取不回他和周姓女子的项上首级,自己也不必活着回去复命。
在那一场迫在眉睫的生死攸关之际,他和那女子被迫离散,年轻男人极力护着周姓的女子,他看见她柔美如花的容颜上布满道道泪痕,刀刃破开的鲜血溅落在她眼下,像是开了一场颓败的花。
他张了张唇,想喊什么,却见那女子猛地摇了摇头。
她艰难地比着口型,是四个字。
“湛儿......快跑!”
然后他的手被另一个人牵起来,她的手同周姓女子的不一样,很软,软的像一块化了水的嫩豆腐。他们跌进一个枯木纵横的深坑,那女子将他护进怀里,贴近他耳旁,声音很低很低。
“别怕。”
巨大的惊慌和害怕之下,他仓促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还有闲心对他安抚的笑了一笑。唇下的一对梨涡左右点得工整。
那是当年的陆令玥,和宋平谦。
再之后的事情变得格外模糊,一直到花神节那日,宋二小姐在遥江遇刺,他们阴差阳错地一同跌落湖中。
他原本没打算顺手捞一把这神神叨叨的宋二小姐,但在令人窒息压迫的深水之下,他恍然间想起了陆令玥的这一句“别怕”。
他之所以会觉得宋棠棠使出的花拳绣腿熟悉,亦或者是觉得宋棠棠这个人的容貌很熟悉......是因为他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亲眼见证过这一切。
江湛用拇指摩过瓷口边缘,他垂着眸,眸光缓缓,不见神色。
宋平谦应该是没认出他来。
毕竟他当年年纪很小,因为一路逃命而灰头土脸,身上衣衫也是破烂不堪。旁的人很难将他同眼前这个掌一方兵权、功勋彪炳,权势煊赫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他没认出来,江湛也不打算去说。
那些都是遗留在滚滚岁月之中的往事,往事重提而故人已逝,也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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