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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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保见他去而复返，仿佛还不死心，正要再次赶人，被他拽到了一个角落里。</p>

骆保哎呀了一声，撇开他扯着自己胳膊的手，不满地道：“你还不走，要做什么？鬼鬼祟祟！”</p>

张捉神色有些暧昧，转头飞快地看了眼左右，见无人，压低声问：“那个阙国的宗主，和秦王到底是何关系？”</p>

骆保立刻警觉了起来，道：“自然是表兄妹的关系了。你何意，怎的突然问这个？”</p>

张捉晃脑袋：“我也是这两日听人说的，大家伙对她甚是同情。说她是个烈女，那日秦王到的时候，她正险遭□□，便自己拿刀抹了脖子，那血呼呼地往外冒，劫后余生，扑进秦王怀里，泣不成声，秦王抚慰，替她包扎脖颈，令人动容。不但如此，还说她从前就和秦王有过婚约？若不是秦王后来被囚，早是秦王的人了。如今她遭遇这般凶险，恰好又被秦王给救了回来，巧不巧？大伙暗地里说，等这回秦王救回来他的舅父，估计好事也就近了，秦王正好收了阙国兵马，往后再就什么鹅黄女鹦了，我也听不大明白，反正就那意思，王妃贤达，想必也是乐意……”</p>

“打住打住！”</p>

骆保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没等张捉说完，打断了他的话，生气地道：“张右司马，怎的你也像别人那样背后乱嚼舌根子？整日瞧不起我，说我是女人，我看你才是长舌妇！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还娥皇女英！等秦王回来，你敢到他面前去说一声试试？”</p>

张捉一张黑脸登时涨红，替自己辩解：“我不是听见他们都那么传，有些不信，私心也替王妃不值，辛辛苦苦跟殿下来这里，有了点基业，不知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女子，这才来问你。你不说便罢，我走了！”</p>

他转过身，气呼呼要走。</p>

“回来！”</p>

骆保一把扯住了他：“你给我听着，殿下和李家宗主是表兄妹，只是表兄妹而已！从前那也不是婚约！没有定过婚约，只是先帝的意思罢了！我服侍殿下多年，知道得一清二楚，殿下和李家宗主无半分私情。若有，早就娶了，还等到今日？殿下眼里心里，只有王妃一人，懂了？”</p>

张捉恍然，恼道：“原来如此！我知晓了！那帮背后嚼舌根的，我看就是闲得□□发了毛！下回再叫我听见，一个不剩，全赶去种地！”骆保催促：“快去快去！赶紧教训他们一番，省得胡言乱语传到王妃耳。”</p>

张捉点头，匆匆而去，脚步声踢踏踢踏远去。</p>

菩珠听到骆保似乎走了回来，唯恐看见尴尬，急忙隐身在了门后，见他探头往里，张望了眼那间堂屋的门窗，大约以为自己还在里头做事，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继续守在外头。</p>

菩珠立在角落里，背靠着墙，闭目，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待心绪平复下去，正要出去继续自己的事，忽又听到传来脚步声，这回是叶霄来了，问骆保自己在不在。</p>

她立刻走了出去，看见叶霄神色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便咯噔一跳，问道：“怎么了？是有新的消息了吗？”</p>

叶霄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殿下路上受阻，情况有些不利。”</p>

最新传回来的消息说，李玄度在进入昆陵王的地界后，前方遭遇昆陵王派的一队人马，对方利用地势守关，准备阻拦。李玄度为了能尽快赶到舅父等人受困的地方，临时改变计划，抄了另条道路。</p>

那是一条险道。他必须带着人翻过横亘在前的雪山。那里终年积雪，危险重重，雪崩、寒瘴，稍有不慎便就夺人性命，便是当地之人也无不谈之色变，轻易不敢翻越。</p>

菩珠召集都护府候长之上的人来到大堂，商议是否立刻派援兵增援。</p>

过雪山的时候，有部分人会患“雪瘴”，便是翻到一定高度，呼吸困难，无法行走，倘若硬撑着再上去，有可能便会死去。</p>

李玄度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预估到了这种情况，下令那些过不去的人，原路而返。</p>

也就是说，最后倘若他能顺利翻越，手头能用的人马，必将少掉一部分。</p>

张捉第一个站起来，说自己选些人追上去作后援。原先没有被李玄度选的尉迟胜德也自告奋勇。二人正争执不下，一个守在门外的小兵探头进来，说李宗主来了。</p>

菩珠一愣，走出去，见李檀芳站在庭院的步阶之下。</p>

最近她的身体慢慢有些好了起来，但病仍未痊愈，此刻立在阶下，脖颈上的那抹伤痕虽用领口加以遮挡，但还是露出了些出来。细弱的颈，病白的肤，暗红色的一道狰狞疤痕，却非但没有怖感，反而令人生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p>

她人现在病得也是极瘦，瘦比黄花，仿佛风一吹就倒，但却不要婢女扶，目光也明亮，透着坚毅，见到菩珠出来，向她行礼，为自己贸然来此的举动道歉，随即问道：“王妃，可是有了我阿兄的消息？如今那边情况如何了？”</p>

前些天进展都很正常，为了让她放心养病，菩珠有派人及时将消息转给她。连着数日没消息了，想必她躺不住了，此刻这才赶了过来。</p>

里头的叶霄张捉尉迟胜德等人闻声，也纷纷走了出来。</p>

叶霄和张捉看着，没作声。</p>

尉迟胜德对她很是同情，见她来了，忙上去劝：“宗主还是回去养病吧，身体要紧！”</p>

李檀芳朝他微微一笑，轻声道谢，但却不走，又望向菩珠。</p>

菩珠略一迟疑，把方才收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p>

李檀芳听完，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身子晃了一晃，尉迟胜德急忙扶了她一把。</p>

她立定后，轻轻推开尉迟胜德的手，沉默了下去。</p>

菩珠正要叫人将她送回去，却见她忽然抬眸，道：“王妃，都护府若派人马增援，务必算我一个！那个昆陵王企图谋我阙国人马，不是要我嫁他吗？我回去后，若有必要，答应也是无妨。到时伺机行事，能帮上阿兄一分，也算一分！”</p>

她声音不高，但语气十分坚定，目光里毫无惧色。</p>

尉迟胜德有些吃惊：“宗主万万不可！这太危险了，与羊入虎口有何不同？”</p>

李檀芳看着菩珠：“我不怕死。这些日我极是后悔。我本不该丢下家父来这里的。倘若这回父亲他们不能救回来，再连累阿兄，我有何脸面独活？”</p>

“请王妃成全！”</p>

她目含着微微泪光，一字一字地道，说完，提起裙裾，毫不犹豫，当众跪了下去。</p>

周围一片雪寂。</p>

众人望着那道跪在阶下的既瘦弱却又坚定的身影，无不目露敬佩之色，连叶霄和张捉也是有些动容。</p>

菩珠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檀芳，叫骆保上去将她扶起来，自己接着走到她的面前，说道：“你不能去。”</p>

李檀芳似还想争取，被菩珠打断了。</p>

“你的心意，殿下他定能体察。但他既冒险将你救回来了，又怎会容你再去冒第二次险？”</p>

“你放心。这边会增派人手，殿下他吉人天相，也定能化险为夷，无往不利，将令尊及贵国之人平安救回。”</p>

“只要他想，这世上，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p>

她注视着李檀芳那一双闪烁着泪影的眼眸，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p>

李檀芳最后无奈接受了这个安排，被送回到后头。当晚，张捉也点选人马，备妥粮草，休息一夜明早五更出发上路。</p>

这一晚，又是一个深夜，菩珠依然毫无睡意。</p>

她坐在前堂的案后，对着面前那封用火烤后慢慢显出字影的急报，心情纷乱――是前所未有的纷乱。</p>

这是她刚收到的发自京都西苑令的一封秘密急报，得知了一个噩耗。</p>

姜氏病危，时日无多。西苑令担心皇帝李承煜会在姜氏去后对他们发难，冒着风险派人秘密将这封信报日以继夜地传了出来，提醒他们做好防备。</p>

信的落款是一个多月前。</p>

也就是说，到了现在，姜氏极有可能弥留，甚至已经去了。</p>

虽然当日和李玄度在蓬莱宫一道拜别姜氏离开之时，菩珠便就心知肚明，那一别或许就是永别，此生再不可见。但是现在，当真的收到了如此一个噩耗，当眼前浮现出那日临走回首之时姜氏立在殿后的门槛里含笑望出来，拂手示意他们离去的一幕，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的眼眶不停地簌簌落下。</p>

先是失了外祖，紧接着，又要失去祖母。</p>

至亲离世，却不能送终。阻隔在间的，是万水千山，却又不止是那万水千山，还有猜忌、仇恨。有什么比这更叫人悲伤和痛苦？</p>

李玄度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他的悲伤和痛苦，定会比她来得更要痛彻心扉。</p>

当初李承煜本就是被迫才放李玄度出的京，一旦姜氏薨，李承煜便可以召他回京奔丧为由，派人来替换李玄度，如此，不但可以取了李玄度此前在西域的功勋和建树，更是在他的头上套了一个箍咒。</p>

这是个正大光明的箍咒。</p>

他们不能不回。不回，便是大不孝，存心不正，随时能被扣上有所图谋的罪名。</p>

而若是回了，无异于入套。李承煜有无数的手段可以用来对付他。</p>

怎么看都是一个两难――况且，姜氏去世，她的葬礼，除非不被允许归京，否则，作为姜氏生前最疼爱的孙儿，以李玄度的本心而言，他就算知道前头是陷阱，又怎能做得到决绝不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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