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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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度带着人马日夜兼程地疾行了数日, 渐渐靠近“鬼”国，周围出现了大片的密林和湿地, 道路变得泥泞，马匹不利于行，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腐泥的味道。</p>

他和随行的士兵下马步行，在导人的带领下，于湿林小心地穿行，如此走了大半天，方从林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片泥泽, 面积巨大，一望无际, 味道更是熏人，臭气冲天，同行不少士兵忍受不住这令人作呕的味道, 纷纷掩住了口鼻。</p>

此处便是那吞噬过无数野兽和闯入者的鬼沼。</p>

导人止了步，说这地方圆有数十里，他也只知入口就在这一带, 至于前方到底如何穿行过去，他亦没有把握，只能一边走一边探路。又指着前方的一片草滩说，这地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冒着大小气泡的泥潭, 而是这种草滩地。有些草滩，看似其下坚硬, 能够落脚，但下面却是淤泥, 外人若不识其径，一旦误入，便就会被吞噬。便是仗着这片巨大的鬼沼，那些人才敢肆无忌惮，到处劫掠。</p>

李玄度命人紧紧跟随，小心前行，半天很快过去。</p>

天一黑，导人说夜路危险，李玄度只得命人就地扎营过夜，第二日，继续探路前行。</p>

虽已是极其小心，但这一日，傍晚时分，一行人还是误入了一片下面是淤泥的草滩。在掉头另外寻路的时候，一匹马踩了个空，滑入潭。众人虽极力拉扯，还是没能救回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淤泥迅速没顶，消失不见。</p>

望着那片很快便就恢复了原貌的的草滩地，若非是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就在片刻之前，这里竟曾活活地吞噬了一匹大马。</p>

众人皆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景象，不禁面面相觑，脸色微变。</p>

这一日只前行了总共不过十来里路，最后还证明是走错了道。</p>

李玄度问导人，照这样的速度，多久才能穿过这片沼泽。</p>

导人见自己带错了路，知耽误了事，十分惶恐，慌忙下跪，说他实在不敢担保，只能尽量。照他的估计，快则七日，慢的话，十来天也是有可能的。</p>

算上舅父亲信来向自己报讯在路上耗费的日子，加上自己赶来这边，檀芳被劫走，已有十来天了。</p>

他有些不敢想，这过去的十来日，她孤身一人落入那种地方，是如何度过的。他心里唯一的侥幸之念便是那些人忌惮她和自己的关系，不至于对她施加过分的非人折磨。</p>

他恨不得立刻就能穿过这片沼泽找到她，将她救回来，然而进展却是如此缓慢。</p>

多一天的耽误，对她而言，便多一分的危险。</p>

若是还要再过十来天……</p>

李玄度抬眼，眺望着前方那依然遥不可及的远处，双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p>

这一天，眼看又要过去了。</p>

就在方才，他亲眼目睹过这片泽地的可怕之处，纵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无法强行上路。</p>

他的五指慢慢地收紧，手背青筋凸起。</p>

若是那些人敢对檀芳有所伤害，等他找了过去，他必将那些人杀个片甲不留！</p>

他咬着牙暗誓，终于勉强压下心燃烧着的愤怒和焦虑之火，正要命这导人起来，趁天黑前尽快离开这片危险地带，忽然这时，身后的远处传来了一阵高声的呼唤之声，听起来，似乎是在叫自己。</p>

李玄度回头，看见身后赶上来了一小队人马，待渐近，认出领头是都护府的一名千长，立刻派人去接。片刻后，见那千长带着一名独臂土人匆匆奔至他的面前，指着土人道：“殿下，此人从前是鬼国之人，可引殿下入内救人！”</p>

李玄度问土人的来历，被告知如今是霜夫人庄园里的奴人，是王妃去霜夫人那里借来的。他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后面：“王妃人呢？”</p>

“王妃说，她来了也帮不上殿下的忙，怕拖累殿下，故未同行。从霜夫人那里借来人后，便将人交给了属下，命属下立刻带着来追殿下，不可耽误殿下救人。”</p>

李玄度没有想到，就在他足步被阻，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竟能有了如此大的一个转机。</p>

这个能带路的奴人的出现，对于他救人的行动而言，如同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及时雨。</p>

他很快回神，问那土人是否真的识路。土人说他少年时曾被逼迫着多次外出参与劫掠，知道有一条安全的近道，两天就能穿过这片沼泽。</p>

李玄度心情依然沉重，但比起方才，已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立刻命他带路。</p>

数日之后，深夜时分，菩珠依然未去休息，还坐在坞堡前堂李玄度平日用来办公议事的那间堂屋之，就着烛火，核算着都护府库房里的粮草账目。</p>

去年刚到这里时在乌垒屯田种下去的第一批粮食已经收获，去年底陆续入库。今春又扩大了屯田的面积，等到夏收，基本就能保证口粮了。</p>

都护府平日不向归其麾下接受保护的诸国课税，但若逢战事，诸国便需按照人口多寡，轮流相应地承担部分粮草供应。</p>

那日，她从霜氏那里借人回来之后，便就马不停蹄地准备起了这件事。</p>

时令早已入春，但在几天前，又逢了一场倒春寒，还下了场稀薄的雪。此刻深夜，屋虽燃了只炭盆，坐久了，手脚依然慢慢冻得僵硬了起来。</p>

陪着她的骆保双手拢进衣袖，靠坐在一旁的椅，坐着坐着，眼皮子黏在一起，头渐渐地耷拉了下来。瞌睡了片刻，突然惊醒，睁眼看王妃依然伏案在核对着账目，聚精会神的样子。</p>

他偷偷地打了个大哈欠，双手从袖管里拔了出来，凑到嘴边呵了口气，醒了醒脑，从座上起身，搓着手走到她边上，拿烧火棍捅了捅炉的炭火，盖回盖，随即轻声劝道：“不早了，王妃好去歇息了！”</p>

菩珠道：“你先去睡吧，不必等我。我做好这个就回去了。”她不走，骆保自己怎敢先走，忍着困道：“奴婢不困，奴婢等王妃一道走。”这时阿姆提着食篮进来，送来了宵夜。骆保知有自己的份，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去接，正想笑着奉承阿姆的手艺好，因为王妃，自己也连带着享口福了，忽又想到秦王去救阙国表妹，至今还没消息，也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看王妃这几日心思重重的样子，顿时自己也不敢笑了，硬生生地把到嘴的奉承话给吞了回去，只劝王妃先进夜宵。</p>

伏案大半夜了，菩珠也确实感到有些疲，看看手头的事已差不多，便搁下了算筹。</p>

阿姆取出宵夜，一盏捧给菩珠，另盏示意骆保去吃。</p>

骆保正要接过，忽见王妃抬手揉了揉后颈，想是她坐久了发酸，顿时东西也不吃了，飞快地跑过去站到了她身后，替她叩着后背，一边叩，一边瞅了眼摊在案上的那本记满了密密麻麻数字的账册，夸道：“咱们都护府的这个长史之位，真真是再无人比王妃更合适了。瞧瞧这账做的，比花儿还要漂亮！”</p>

菩珠心里记挂着李玄度。想着若是营救顺利，他这两日应该也快回来了，却一直没消息，未免有些忐忑。听骆保在边上奉承，知他是想哄自己高兴，便笑了笑，叫他去吃东西。</p>

阿姆示意他撒手，自己过去，帮菩珠轻轻揉肩。</p>

骆保争不过阿姆，无奈只好去吃东西。</p>

菩珠胃口不是很好，吃了几口，食不下咽，但不想辜负阿姆的心意，低头继续吃着，忽然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飞奔的脚步之声，值守的士兵前来禀报，说秦王殿下连夜回来了。</p>

菩珠放下碗盏，猛地站了起来，朝外飞奔而去。</p>

她一口气奔到了坞堡的大门口，借着火把的光，看见一队人马停在门外，还有一辆小马车。</p>

李玄度从马车里抱下了一个人，转身匆匆奔来。</p>

那是一个女子，长发散乱，胳膊无力地滑垂而落，在空软软地荡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