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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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静悄悄的。</p>

一阵微风拂过, 落花仿佛紫蝶飘落。一朵花瓣，沾在了她的鬓发之上。</p>

花雨之, 她看着他，面上方才那带了几分轻嘲似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着。</p>

这沉默持续良久。</p>

李玄度等得不安了起来。他迟疑了下，终于忍不住伸手，想将面前这个他才数月不见便就变得消瘦如斯的女子揽入怀，好好疼惜，忽然听到她开口了。</p>

她说：“我很感激殿下, 千里迢迢来此寻我, 为的便是思我，心悦于我。我信殿下此刻的话, 但我不信往后余生。我哪里能叫殿下一直如今日这般心悦于我……”</p>

她抬起手，接住了面前正飘下的一朵落花，托在掌心。</p>

“所谓心悦, 好似这花，开时盛，终会凋谢……”</p>

她吹掉了掌心里的落花, 抬起眼眸，望着他。</p>

“殿下如此表白，叫我万分感动，此为我的真心之言，但却不能叫我感到安心。”</p>

李玄度眼底那仿佛暗燃着一簇焰火停止了跳跃, 眸光定住。</p>

“你要我如何，你才能安心？”他问, 顿了一顿，“我若发誓……”</p>

她摇头。</p>

“无关发誓。殿下你的头上悬着一把利刀, 这把刀一日不去，我便一日无法安心。”</p>

菩珠望着他，清清楚楚地说道。</p>

李玄度方才伸向她的那双手停在了半空，片刻之后，放了下来，眼底方才那因见到了她而涌出的激情和喜悦，也慢慢地消失不见了。“我明白了。”</p>

“所以还是那句从前的话，你想要做皇后，是吗？”</p>

他问，声音凝涩。</p>

菩珠凝视着他。</p>

“是！我知殿下你对我的期许，但我并非阙国表妹，我便是如此之人，此为我之夙愿。我更不想如从前那般去欺瞒殿下了。我不会忘记祖父如何获罪身死，我岁发边，我亦不会忘记我在河西发下的誓言，我不想过生死被人掌握的日子！难道殿下你就心甘情愿？殿下你莫忘了，你身上流着先帝的血，你曾经何等高贵风流，那个位子，你并不是没有机会！”</p>

李玄度亦是凝视着她。</p>

“姝姝，你只要我上位，将你送上皇后之位，别的你都不在意？包括我对你的……”</p>

“心意？”</p>

终于，他用带了点艰难的语气，说出了最后这两个字。</p>

菩珠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p>

“人不可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我知我没那样的福。”最后她轻声说道。李玄度的手慢慢地捏紧了。</p>

“倘若最后，我无法让你实现心愿呢？”</p>

他又咬牙问。</p>

“殿下你若答应，最后仍是不成，我认命便是！”</p>

他再未开口了。</p>

四周寂然，惟头顶的落花不断，发出细细的簌簌之声，远远望去，二人一个坐于秋千，一个立在她的面前，一双璧人，宛如正在深情对望。</p>

“殿下若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我等你。往后我必与殿下同心，殿下要我如何，我便如何。殿下若是依然无法接受，我亦不勉强，多谢殿下此番特意前来接我，往后关于此事，我绝不再提半句。”</p>

她说完，朝他一笑，下了秋千，离他而去。</p>

她已走了，面前只剩一架随风缓缓旋转的秋千，落花掉在秋千座上，耳边寂寥一片。</p>

这不是李玄度原本期待的一切。</p>

他奔波辗转，思念如潮，心更是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她，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个如此的她。</p>

他到底是怎么了？李玄度问自己。</p>

为求她心，在她面前甚至卑微至此地步？</p>

在银月城，姑母问她是如何一个人时，他对姑母说，她美丽，聪明，活泼，浑身上下，用不完的精力……</p>

那些都是真的。并且，除了那些，他没有告诉他的姑母，这些年来，他知道自己还很年轻，但却又是如此的老迈，直到那一天她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世界，他对她有诸多不满，但是他麻木了的嗅觉，因为她长发散发出的香气而变得重新如同猎犬般灵敏。他迟钝了的触觉，因为她柔软温暖的身体而获得了新生。折磨了他多年的炙燥之苦，也因为她的拥抱而得到了抚慰。他的心，更是因为她而怦然跳动。</p>

她的一颦一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牵动着他的情绪，让他为之喜，为之怒，再也无法放下。</p>

只为那一点磨人的相思和那些想要急着让她知道的他的内心所想，他竟奔波万里，从塞外回京，又一口气出京，寻她到了这里。</p>

辗转的一路，他非但感觉不到分毫疲惫，反而如同少年时他偷溜出宫在击鞠场里纵马驰骋一般，他热血沸腾，沉醉无边。</p>

他隐隐觉得，那个十岁前的自己，好似又复苏了过来。</p>

然而，从前他有多喜爱这个女子，今日在她这里得到的失望，便就有多大。</p>

他早就明白，她是如何的一个人，爱慕权力，胜过一切。</p>

他也以为他早已说服了自己，去接受全部的她，她所有的好，她所有的不好。</p>

但即便这样，这一路回来，他的心里依然还是怀了一点暗暗的期待，期待这分开的日子里，她也会如他思念她那般地思念自己。</p>

但在这一刻，当听到那些话以如此无心而无情的方式从她的口说出来后，纵然知道她一贯如此，纵然他也再三告诉自己，莫要指望她会为他而改变半分，李玄度发现，他其实还是做不到。</p>

他李玄度，做不到如此的大度。</p>

骆保不敢偷看秦王夫妇的久别重逢。他对之前几次他被迫听到了的一些动静还是记忆犹新。这回为了避嫌，特意远远地躲开。他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王妃独自回到住的地方，而秦王迟迟不归，遍寻不见。</p>

凭着直觉，他知他二人必定又起了不快。</p>

天色黑了下来，谷地里又刮起大风，夜也越来越深。他在王妃住的附近来回徘徊，焦虑不已，正想再出去寻找，忽然看到他从远处的一片浓重夜色里走了过来。</p>

骆保松了口气，急忙冲了过去：“殿下你去哪里了？”</p>

李玄度一言不发，双目望着前方，大步朝着她住的地方走去。</p>

大风吹散浮云，谷地上空月光皎洁，光辉从小窗射入木屋，投在了地上。</p>

屋内未点灯，菩珠抱膝，靠坐床头，侧耳倾听外面那呼啸得如同要将山峦连根拔起的夜风。</p>

门忽然被人推开，李玄度走了进来，停在她的床前。</p>

身后的月色将他的暗影投了过来，笼罩在她的头顶之上。</p>

他来找她了！</p>

她定了定神，朝他露出微笑，轻声道：“殿下可是想好了？”</p>

他没立刻回答她。背着月光的脸被夜色隐藏了起来，轮廓半隐半现，更是看不清神情。</p>

菩珠等了片刻，决定从床上下去，站着和他说话。</p>

如此这般受到压迫似的感觉，令她很是不适。</p>

“我李玄度必是前世欠你，今生才会落你手里，受你如此摆布。”</p>

就在她动了一下身子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他冷冷地道了一句。</p>

菩珠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p>

他应允了！</p>

他这是应允，他会为她，争上一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