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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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来得那么快, 快得叫人完全措手不及。</p>

他原本好好的，就是她所认知的男人的样子。他把她压在了身|下, 做着那些男人在这种时刻该做的事……</p>

然而突然之间，意外便如此发生了。</p>

他不要她了，还命令她滚？</p>

菩珠没有滚，她也没法滚。</p>

她的手脚软绵绵的，浑身没有力气，甚至爬不起来，只能那样仰面歪躺在石阶上, 保持着他放开她前的样子, 怔怔地望着那道已然侧身背对她的男子身影。</p>

四周寂静，没有半点声音, 忽一阵夜风吹来，耳畔响起树冠随风掠动的轻微沙沙之声，她也感到肩膀和胸口阵阵发冷, 这才惊觉自己竟还衣衫不整。</p>

她匆匆拉回方才落下肩膀的衣襟，掩住胸，也回过了味, 自己方才反应失当，惹了祸。</p>

看着他的背影，她整个人一凛，慌忙爬起来朝他伸出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p>

“殿下你听我说, 我……”</p>

李玄度忽地站了起来，那截衣袖随了他的起身从她指间被扯走了。</p>

菩珠坐在阶上, 眼睁睁看着他踏着台阶径直下去，穿过被荒草湮没的阶庭, 身影拐过残垣，消失不见了。</p>

残垣之后，随风飘来骆保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应该是在询问是否回去之类的话，很快，伴着远去的脚步声，菩珠的耳边再次归于寂静。</p>

他就这么走了，丢下她走了。</p>

浮云再次遮了月光，四周复又阴森森一片。她被留在了鹰台那道用汉白玉砌的台阶上，感到了这秋夜的凉，却不想回，也走不动路。</p>

她慢慢地屈膝，双臂抱住自己的腿，将身子蜷成一团，发起了呆。</p>

她现在知道了，终于知道了，李玄度没有骗她，他说的全是真的。</p>

错的是她。</p>

因为前世的经历，她先入为主太深，固执地认定他野心勃勃，早就存了篡位之心，这导致这辈子她所有的思想和行动，都是在这个认知的前提下实施的。</p>

现在换个角度去想，如果他无意皇位，那么当年的梁太子案之所以被卷入，应当是有一段外人所不知道的隐情。</p>

同样，明年春的那场刺杀，会不会也根本不像她前世所知的那样由他主导，而是这件事的另外一位当事人自己制出的一个针对他的巨大阴谋？</p>

她对于刺杀事件的所有认知，来源于前世朝廷的对外发布。现在想来，有无另外一种可能，当姜氏去世之后，皇帝没了掣肘，决定趁机立刻除掉羽翼尚未丰满的李玄度，以绝后患。</p>

孝昌皇帝极其看重名声，既要除掉自己的皇四弟，就必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秦王在姜氏的送葬路上迫不及待地安排人刺杀皇帝，实在是一记妙手。既为大不忠，又是大不孝。作为皇帝，他除掉一个不忠不孝的谋逆之徒，天下又有何人能说皇帝一句不是？</p>

相同的一件事，换个位置去看，便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面目。</p>

菩珠被这个念头惊得冷汗都沁了出来，夜风阵阵地吹，罗襦紧紧贴在后背上，她感到身子愈发地冷，头脑却也变得愈发冷静了。</p>

自己之前真的错了，从根子上就错得厉害，也难怪会在李玄度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挫败。</p>

幸运的是，她这么早就发觉了这一点。虽然情况很糟糕，但还有时间和机会留给她去纠正，并且于她而言，最幸运的是前世到了最后，李玄度终究还是回来了，拿到了那个他声称的“无意”的皇位，成了最后的赢家。</p>

她闭上了眼眸，埋脸于膝，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p>

很显然，首先接下来，她必须改变自己和他相处的方式，不要自作聪明地再去和他去谈什么合作，而是等待，等待他被逼得不得不去考虑造反的机会。</p>

这个机会，便是明年春的姜氏之薨。</p>

只有姜氏去了，皇帝才会无所顾忌地对他下手。</p>

现在菩珠更愿意相信，李玄度那不羁的骨子里，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忠臣孝子。他本人也可以修道修得看淡生死，但他不可能不管他的母系阙国。</p>

只有姜氏没了，皇帝逼迫，他退无可退之时，才会去正视反抗的可能。</p>

所以从明天开始，她需要做的，是慢慢和他处好关系，耐心地等，等到明年春的那个关键节点，当皇帝如前世那般策划阴谋之时，一定会用自己这个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到时候李玄度没了退路，她再助他将计就计，若能将皇帝一举反杀，真正干死皇帝，所谓殊途同归，一切便又回到了她最初期待的样子！</p>

婢女们一直等在放鹰台的残垣之外。</p>

秦王自顾离去，王妃却还久久不见出来，几人不放心，相互低声商议，终于一起绕过残垣寻了过来，看见她独自抱膝坐在台阶顶上，身影小小一团如同入定，迟疑了下，出声唤她：“王妃，不早该回了……”</p>

菩珠慢慢地抬头，睁开眼眸，站起了身，踩着脚下的汉白玉阶一级一级踏步而下，站定后，命侍女找回那只方才她不小心跌没在荒草里的灯笼，重新点亮后，一起照路，回到了琼苑的寝堂。</p>

如她所料，李玄度没回，还在静室。</p>

他今夜应会在静室过夜了。</p>

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菩珠不打算再立刻去扰他。</p>

他必然不想立刻再见自己，她同样也需要再仔细地想一想。</p>

这一夜她独自卧在绛帐之，静静地等到了天亮，起身后，命王府掌事李进去将丁太医再次请来，亲自带着人来到静室。</p>

丁太医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躬身道：“殿下，王妃道殿下的伤手昨夜不慎裂口，王妃不放心，命我再来为殿下诊伤，可否请殿下入内，容我再察看一番？”</p>

李玄度看了一眼菩珠，转身入内。丁太医立刻跟着进去，菩珠也入了静室，站在一旁，看着丁太医为他处置昨夜渗血的伤手。</p>

他掌心那道缝了线的伤口肿胀，渗着血丝，触目惊心。她汗毛倒竖，不忍多看。</p>

太医处理完，再三地叮嘱他要小心，不可再碰触到伤口。菩珠命人送太医，自己回来，见李玄度一只手在墙边的书箱里翻着经籍。</p>

菩珠对骆保道：“你出去，退远！”</p>

宫监急忙应是，退了出去。</p>

静室里只剩下菩珠和李玄度，她关门，凝视着他的背影道：“殿下，昨夜回来之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从前是我太过功利，以己度人，完全地误会了你。现如今我相信了。既嫁了你，往后我会好好地做我的王妃，至于日后如何，端看天命，我绝不再强求。”</p>

李玄度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转身，也没有应她，随即继续翻着经籍。</p>

菩珠的声音放得更轻，又道：“今早那个黄姆问我，殿下昨夜为何居留静室不回寝堂。我寻了个理由打发了她。毕竟有人监视，你我又是新婚，殿下若一直独居静室，怕是有些不妥。希望殿下能受些委屈，再不想见我，也要回房歇息，免得黄姆那里无端生事。”</p>

李玄度还是没有任何反应。</p>

“这便是我要说的话了，听不听在于殿下，我不敢勉强，也不敢再打扰殿下，我先回了。”</p>

她朝那道身影躬了躬身，转身出了静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