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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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却有点尴尬。</p>

脱自然不对，不脱，好似感觉有点怪。</p>

李承煜柔声道：“这镯有一双的，另一只暂时放我这里保管，待日后你我大婚之时，我再将另一只也帮你戴上，可否？”</p>

菩珠硬着头皮：“好。”说完见他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似乎不舍得放开，扭头看了眼身后，正好来了几个结伴赏灯说说笑笑的坊间少女，急忙趁机抽回了手，和他道了声别，放下幂篱，随即转身匆匆而去。</p>

她回到郭府，进了屋，阿菊看见了她袖子下滑出来的遮不住的镯子，显得有点诧异，抬头看她。</p>

菩珠本来不想让她发现的，脸有点热，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阿姆你莫担心，没事的。我自己知道。”</p>

阿菊的目光担忧，最后终于还是被她哄去休息了。</p>

菩珠脱下那只玉镯，对着烛火照了半晌，忽然想通了。</p>

这辈子本来就是冲着太子妃的位子去的。现在李承煜给了自己这样的承诺，多好。最起码说明目前为止，她步步都是成功的。</p>

所以她到底在尴尬什么，又有什么可尴尬的？</p>

菩珠终于心安理得了，愉快地把定情信物用罗帕包起来，藏进梳妆用的漆奁的最下层，呼出了一口气。</p>

睡觉去！</p>

……</p>

蓬莱宫空置多年的长生殿，今夜终于灯火复明，点点如星。</p>

李玄度歇在他少年时住的旧寝堂。</p>

被选派去服侍他的那个侍婢，是蓬莱宫最美的一个女孩儿，今夜更是成了其余年轻宫女们艳羡的对象。小侍婢怀着忐忑而欢喜的心情，轻抬她套着白罗袜和丝面鞋的纤巧双足，在灯影里慢慢地走进了秦王的寝堂里。</p>

月初的夜，蓬莱宫整夜凉风过廊，殿内幽凉。似她们的卧榻都还铺有夹絮的铺盖，否则会有体凉之感。</p>

秦王看起来却很怕热。</p>

他的身上竟只披着一件薄罗月白直领长袍，正倚在榻上，腰后枕了一只靠，床头金涂银的灯树上燃着七支大烛，烛火耀耀如银。</p>

他的一只手搭在他支起的膝上，掌心轻握书卷，面颌微微后仰，姿态闲适而潇洒。</p>

她本以为他在读书，但很快很就发现，殿下双睫微垂，目光凝定，似正陷入某种凝思之。这般玉树琼枝的人，他的心里，会是在想什么人呢？</p>

能在他的心波之上投下影，想来，是这世上最能叫人艳羡的人了。</p>

侍婢暗暗地想。</p>

她方已经仔细地沐浴过，洁净了自己身子上的每一寸肌肤，碧罗襦，长锦裙，含羞带怯，轻轻停在秦王的榻前，见他眼睫微微一动，抬起眼，视线转向了自己。</p>

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激动，她仔细扑过粉的一双香肩甚至轻轻地打起了寒战，轻声道：“殿下，奴名彤珠，殿下可要休息了？”李玄度道：“是陈阿姆选你来的？”他声音听起来也是如此的悦耳，语调平和，甚至带了几分温柔的意味。</p>

彤珠顿时羞红了脸，垂下螓首，连耳垂也染上一层只有少女才能有的动人红晕，应了声是，声若蚊蚋。</p>

李玄度道：“服侍了我，你就不怕日后，我再被发去无忧宫，发去守陵？一辈子或许都回不来了？”</p>

彤珠道：“我心甘情愿。”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全部的勇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凝聚到了她的身上，她禁不住心潮澎湃，抬头望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男子，再次重复：“我心甘情愿！殿下！”</p>

她真的如此，心甘情愿地服侍他一辈子。</p>

李玄度斜睇她一眼，忽笑了。</p>

“不，你不会愿意的。之所以你会如此说，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般的日子，你不知那样的日子到底如何。一天一天，你的周围只有四面高墙，哪一个方向也不通，你一步路也出不去。你每天能做的就是看着自己的影被日头从长变短，再从短变长，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白天过去，黑夜漫长，没有人和你说话。你会羡慕天上偶尔经过的孤雁，虽然落了单，但至少还能自由飞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你的青春，就将消磨在这个笼子里，你一寸寸地看着它死去，却没有半点救活它的法子……”</p>

他的语气平淡，不疾不徐，却透着最幽深的寒冷和最无情的黑暗。</p>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结束这样的折磨，看不见希望，一生或许永远只能就此渡过，最后死的时候，白发齿摇，也依然走不出去那困着你的四面墙。”</p>

李玄度微笑：“这样的日子，你也心甘情愿地侍奉我一辈子吗？”</p>

侍婢那用掌心轻抹过胭脂的娇艳面颊渐渐地失了颜色，脸色变得苍白。也不知是她双腿娇软站得乏力了，亦或别的什么原因，忽然腿一软，跪了下去，低头一动不动。</p>

片刻之后，陈女官亲自送了一盏宵夜来，搁在案上道：“殿下把人打发了？是嫌她笨吗？”</p>

李玄度眼睛也没抬，只翻了一页书，微微一笑：“不合口味。”</p>

陈女官望他一眼，摇了摇头：“罢了，随你自己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见陛下。”</p>

孝昌皇帝已收到了来自四皇弟的抵京折，十分欣喜，当即便传来口谕，让他今夜休息，明日召见。</p>

李玄度唔了一声。</p>

老女官看了眼他身上的单衣，关切地问：“你的身体这两年如何了？”</p>

“无大碍。”李玄度一笑，“已经好多了，阿姆不必挂心。”</p>

老女官还是怕他着凉，替他闭上大开的窗，这才离去。</p>

寝堂恢复了宁静。</p>

李玄度再读书片刻，便熄烛，仰面卧了下去。他在夜色闭目，闷闷地想着白天所见的那道青衣绯带发簪牡丹的影，又想起傍晚怀卫对他告状，道他的外甥想要勾搭她。当时自己虽令怀卫闭口，不许出去胡说道，在皇祖母面前也不能说，但联想起她勾搭太子的手段，自己禁不住就要冷笑。</p>

也就怀卫这种小孩子，才会被她蒙蔽。</p>

李玄度便如此闷闷地想了片刻，忽又想起方才的美貌侍婢，名字竟也带了个和她一样的字，一时厌恶无比。</p>

或许是窗户被关闭了的缘故，李玄度只觉心火又起了一阵烧，扯散了衣襟也是无济于事，闷燥不已，遂翻身下榻，将方才被关闭的窗户全部再次推开了，呼出了一口气，这才终于觉着稍稍舒爽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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