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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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郡城事变消息传来两天之后，杨洪回了趟家，行色匆匆，说自己是因公回来路过的，因刘崇之事太过突然，他接到上命，加强长城边境的防守，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法回了。</p>

他放下带回家的米面，再三地叮嘱，外头现在还乱着，没事不要出去，在家等事态平息，免得惹祸上身。</p>

章氏这两日只要一想到自己此前一门心思送礼走门路的事，就感到心惊肉跳，冷汗涔涔，时而庆幸，时而后怕，此刻听丈夫这么吩咐，急忙点头。</p>

杨洪又加重语气：“和我有旧怨的那个上司昨日也因党罪被抓了。我今日特意路过回来，就是要再和你说一声，这次我能逃过一劫，不是我命大，是我命好！那日要不是小女君梦见刘崇有灾，追出来劝我离他远些，我此刻已经没了命！我再和你说一遍，若不是她，今日这个家已是没了！往后你要再敢像从前那样，你自己知道！”</p>

丈夫的语气空前严厉，章氏羞惭不已，面红耳赤低声道：“我晓得了。我再不敢了，你放心便是。”</p>

杨洪料她这回应当不敢再阳奉阴违了，安顿完家事便匆匆出门走了。</p>

章氏对菩珠的态度果然改了些，也是以己度人，觉得她可能会记恨自己，看见她的时候，表情总是带了点讪讪。老林氏更是一夜之间仿佛换了张脸，现在莫说指桑骂槐了，竟一脸恭色，不但不再差菩珠干活，还抢阿菊的事干。就这样半个月很快过去，见没什么大事，镇上一开始的紧张气氛渐渐松懈了下来，闲人们天天聚在驿舍旁高谈阔论着从郡城里传出来的最新消息，说这回朝廷之所以能迅速剿灭刘崇与天水王的叛乱，河西没出大的乱子，全赖陈祖德陈将军的功劳。</p>

陈祖德乃当今陈太后兄弟的儿子，朝廷这几年慢慢起来了的一位人物，两年前便有过南征交趾的胜利经历。据说这回，刘崇和天水王商议好举事的日子，预备两地同时起兵，遥相呼应。谁知就在举事前的那个晚上，刘崇在府正召集心腹干将歃血为盟，陈祖德带领兵马突然从天而降团团包围，刘崇毫无防备，一阵慌乱厮杀过后，如瓮捉鳖，顺利地将刘崇一干人全部捉拿，就此消弭了一场大祸。</p>

才半个月，他的名字已是传遍河西各地，连福禄驿舍里那个耳朵有点聋的老卒都知道了。</p>

菩珠就是在满耳朵夸赞陈祖德的议论声伴着阿菊出了驿舍，回到不远之外的杨家。</p>

阿菊做惯了事，闲不住，进门看见院子地上堆了些柴火没劈，就过去拿起柴刀。</p>

才劈了两下，老林氏急忙从厨房里跑出来，从阿菊手里一把夺过柴刀。</p>

“你歇着你歇着！等下我来！你喝口水去！”说着推阿菊进屋让她坐，不止如此，自己竟又去倒了碗水端过来让她喝。</p>

菩珠站在一边看她，她笑眯眯地拉她进了厨房，扭头看一眼章氏的屋，轻轻关上门，脸上陪着笑小声道：“小女君，我这辈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没个儿女傍身，这年纪还要顺人眼色伺候人也就罢了，连日后我死了也没人会记得给我上坟烧香。这辈子我是没指望了，就想怎么积个福，下辈子的命能好点。小女君你若是通灵，能再睡个觉帮我做梦问问看？”</p>

菩珠恍然。</p>

难怪最近她的态度这么好！</p>

“那日小倌儿他爹回来两夫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你梦见刘崇有灾，这才叫他不要投靠过去。必是有神灵托梦给你你才知道的。你可怜可怜我，帮一回我。以前是我黑心肝，往后你阿姆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我帮她做！”</p>

她眼巴巴地看着菩珠。</p>

菩珠可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万一老林氏这个大嘴巴出去了乱说，影响自己大计，那就不美了。</p>

她正色道：“我何来的通灵之能？先前不过觉着那条门路悬，怕钱借给杨阿叔白白扔进水坑里，这才随口编造哄杨阿叔的。没想到居然被我说，巧合而已。”</p>

老林氏大失所望：“真的？”</p>

“我骗你作甚？真能通灵，早前我至于天天受你欺凌，大冬天还要去冻河里洗衣服？”</p>

老林氏顿时面红耳赤，讪讪地说不出话。</p>

忽然这时，院子的门外传来一片嘈杂之声，有人啪啪地敲门。</p>

菩珠心疑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走了出去打开门，没有防备，吓了一跳。</p>

门外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粗粗看去全是人头，说来了半个镇的人都不夸张，大家的表情看起来很艳羡。最前面的是几个杨洪的手下，菩珠认得那个领头的燧长，好像姓胡。</p>

看这架势，似乎是镇民跟着这个燧长过来看热闹。</p>

这是怎么了？</p>

“燧长过来有事吗？”菩珠问他。</p>

“小女君！大喜啊！杨候长升官啦！他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开身回来，命我等前来接你们去郡城！呶，车都备好了！”</p>

燧长指了指后头。</p>

菩珠抬眼，果然，门口的路边已经停了两辆马车，不禁一怔。</p>

“奶娘，外头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吵？怎么了？”</p>

章氏在屋里喂着儿子吃饭，听到动静，发声问老林氏。</p>

菩珠已经回过神，转头对跑出来的老林氏道：“去告诉阿婶，阿叔升官了，派人来接我们去郡城。”</p>

老林氏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两脚定在原地，人一动不动。</p>

“奶娘你干什么呢？你没听到我叫你吗？”</p>

屋里又传来章氏的声音。</p>

老林氏打了个激灵，拍了把自己的大腿，一蹦三尺高。</p>

“升官啦！是要回郡城啦——”</p>

……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座官邸的大门之前。</p>

大门双扇对开，黑漆铜钉，门口七层的青条台阶，两边各蹲一只石头狮子，显得非常气派。</p>

这里就是河西宣威都尉府的大门，惯见的前衙后宅格局。因边郡地广人稀，即便是郡城，人口也不过数万而已，最不缺的就是地，故似这种官邸，修得都极大。这座宣威都尉府也是如此。因那个已经掉了脑袋的前任追求享受，官邸后不但有个很大的后园，还在园里挖出了一个人工池，在这种地方，可谓是大手笔，是座数一数二的气派建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