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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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这场风波总算渡过去了，杨洪对菩珠极是感激，章氏却心里有怨。</p>

丈夫分明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忽然又改回了主意。听老林氏讲，当时菩家女儿追了出去，在外头拉住他鬼鬼祟祟说了半晌的话，必是她从作梗。</p>

虽然借了钱，却多嘴多舌，害丈夫白白错过了一个这么好的升迁机会。</p>

过些天杨洪再次出门，要去新的烽燧巡查，地方更远了，下回回来至少要一个月后。等丈夫一走，她自己不敢再做脸色，却任由老林氏每日逐鸡撵狗，指桑骂槐，对着家里的狗骂什么“白给你吃了这么多饭，不知好歹，连家都不知道护，只知多嘴多舌，挑拨离间”之类的话。</p>

菩珠懒得和她们计较。</p>

说实话，现在能上她心的，也只有和自己未来有关的那些事了。</p>

虽然她相信，事情一定会朝着自己所知的方向发展，但目前为止，她还缺少个有力的证明。</p>

这就是一个证明的机会。但事情只要一天没如她所知那般发生，她的深心里总还是略微有点不安，最近每天都在暗暗等着刘崇作乱，一天一天，只觉日子过得太慢，有些难熬。</p>

就这样十来日后，这日傍晚，老林氏外头回来，鼻青脸肿，两个眼眶乌青，门牙也缺了一个，满口是血，说话含含糊糊，痛苦地呜呜不停。</p>

章氏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问了几句，方知她方才在镇外的河边洗完小倌儿衣物要回来时，看见身后不远的地上有个铜钱，走几步，又看见一个，再几步，再是一个，似有人钱袋破了掉漏出来，撒了一路。</p>

老林氏以为自己今日走运发财了，心花怒放，眼睛盯着钱一路捡着往镇外去，一头钻进了野地里，共捡了几十个钱，正兴奋着，突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用个破麻袋套住了头一阵揍，揍完一哄而散，等老林氏挣扎着扯下袋，周围已经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不见了。</p>

最气人的是，方才捡来的那些钱也被抢走了。</p>

章氏气得大骂，老林氏则是痛苦不堪，嘴巴肿得饭也不能吃，哎呦哎呦呻|吟个不停。</p>

天黑后，菩珠照旧陪阿菊去驿舍，阿菊自然不让她干活，闲着无事，她到马厩给驿马添草料，正忙着，忽然听到半空一个声音道：“最近在忙什么？”</p>

菩珠扭头。</p>

少年横卧墙头，一臂撑着脑袋，低头看着自己，嘴里叼着根野草，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p>

正是已经半个月没碰见的崔铉，一身戍卒打扮，看他这懒洋洋横卧墙头的架势，过来应当已经有一会儿了。</p>

见菩珠不理他，他从墙头跳了下来，走到她身后道：“我听了你的，在跟杨阿叔做事了，今日不是我偷懒，是他派我回来有事，明早我就要回去的。我饿了！上次你答应给我拿吃的，吃的呢？我来讨了。”说完向她摊开手，一副讨债的样子。</p>

菩珠不理，继续往马槽里分着马料：“老林氏被打了，门牙都崩了，是不是你干的？”</p>

“不是……”</p>

他否认，见她扭脸看着自己，摸了摸鼻子。</p>

“是我。我今日回来，听费万说这个老婆子天天找你的茬，我就叫人随便教训了她一下，替你出个气。”</p>

他的语气很轻松，说完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慢慢紧张了。</p>

“你生气了？”</p>

他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p>

菩珠想起老林氏两个眼眶乌青的样子，虽然不厚道，还是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起来。</p>

“算了，下回别干这种事了！”</p>

崔铉松了口气，立刻道：“行，我听你的。”</p>

菩珠叫他稍等，自己回到厨房。</p>

阿菊和张媪她们都去前头送饭菜，还没回来。她拿了两只炊饼，往上头抹了些酱，想了下，又拿了两只，卷在一起，顺便倒了碗水，一并带了过去。</p>

崔铉看起来确实非常饿，接过来风卷残云似的很快吃了大半。</p>

菩珠递水，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放下了碗，见她朝自己又递来一样东西，竟是自己那日送她的钗匣，一愣。</p>

菩珠微笑道：“我回去看了看，这钗是金质，一是太贵重，二是我确实平日没机会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如拿回去吧……”</p>

她的话没说完，崔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你嫌它来历不干净？不是我用劫道的钱买的，也不是收来的保护钱，那些全分了兄弟。这是我卖了剑买的，没别的，就是觉着你戴了会好看。”</p>

老林氏今日被人莫名打一顿，菩珠就猜到和崔铉有关，想他可能回来了，晚上或许会来找自己，所以把钗子也带在了身边找个机会还给他。</p>

果然被她料。</p>

她是过来人。少年对自己的朦胧好感，怎可能毫无察觉？</p>

只是没想到，他竟卖掉了他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家传之剑。</p>

她心里有些感动，但知道不可能，那便不要给他任何希望。</p>

她迟疑了下，依然微笑着道：“我没有嫌弃，就是觉着我不适合收……”</p>

少年的脸色阴沉了下去，突然将手里那只还没吃完的饼一把掷在地上，转身扬长而去。</p>

他这么大的反应，菩珠倒是没想到，立着，手还捏着装了钗的那只匣，正尴尬无奈，忽见他又折了回来，径直走到面前，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从地上捡起方才被他自己扔掉的那只饼，随意拍了拍沾上的灰土，几口吃完，随即从她手里接回钗，晃了晃，一笑，露出一副整齐洁白的齿，盯着她，目光灼灼。</p>

“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收下它的！”</p>

他纳入自己的怀。</p>

真是少年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有几分可爱。</p>

见他不恼了，菩珠也就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正想问他吃饱了没，忽然这时，驿舍前头隐隐传来一阵喧闹，仿佛出了什么事情。</p>

两人对望一眼，忙奔到前头，只见驿舍里的人全都挤在了门口，议论纷纷。</p>

崔铉分开人群出去，很快回来，说刚刚有大队的兵马穿镇而过，像是出了什么事情。</p>

很快，又有福禄镇的亭长敲锣打鼓，道刚接到上头的命令，要所有人立刻全部归家，驿舍里的人也不准出来，今夜全镇宵禁。</p>

众人议论纷纷，担心是不是狄人打来了，许充催着聚在这里的镇上居民各自散了回家，此处也要关门了。</p>

菩珠跟着阿菊匆匆回了杨家。</p>

阿菊很担心，章氏主仆也是如此，急得要找杨洪回家，都以为是狄人要打来了，独菩珠气定神闲，反而慢慢放下了心。</p>

倘若没错的话，应当是刘崇事发。</p>

果然，两天后的晌午，她正在厨房里帮阿菊烧火，老林氏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用缺了门牙漏口风的声大声地喊：“不好了！不好了！”</p>

章氏在屋里刚哄睡小倌儿，吓得打了个激灵，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狄人打来了？”</p>

老林氏神色激动：“是那个刘都护刘崇造反！刚从郡城里收到快马信报，贴在了驿舍大门上！听说十来个都尉，全跟着姓刘的一块儿给砍头了，脑袋就挂在城门头上呢！好家伙！还有刘崇府里的官，大大小小，全给抓了！对了！”</p>

老林氏瞪大眼睛，一脸的兴奋表情：“听说还照刘崇过寿收礼的名单，把上面的人也全给抓了，一个没剩！统统打成同党！抓了一大串，怕是全都要杀头！幸好！我当日半道被劫了，没送成礼！要不然小倌儿爹爹这回还不知道会如何被连累呢！”</p>

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自己是杨洪的大救星，竟有点洋洋得意的味道。</p>

菩珠站在厨房门口看老林氏手舞足蹈地表演完，望了眼章氏。她脸色发白，嘴巴微张，一动不动，神色庆幸，又似后怕，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自己，见自己也正看着她，表情变得尴尬了起来。</p>

菩珠转身继续帮阿菊烧火，表面淡定，心跳实则有些加快。</p>

终于发生了！这就是了！</p>

很快，她就要回京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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