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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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过后，根据朝廷的说法，他是在追索途坠水而亡的。接着孝昌皇帝派重兵攻打阙国，阙王死，剩下的阙人一夜之间消失，带着剩余的财富离开了世世代代生息繁衍的土地，不知所踪。这个上溯已经存在了将近千年的古老国度，就此一夕覆没。</p>

此事平息过后，国内再无任何隐患，然而还没太平几年，大势又发生了改变。</p>

孝昌十年，即四年过后，此时的金熹长公主已做了多年的寡妇，她的长子此前继承了王位，但这一年，年轻的西狄王急症病死，没有留下后裔，此前她所生的小王子，早年也因意外在京都死去。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王位落到了老西狄王侄儿的手。</p>

那一支王族娶的是东狄王宗室的女儿，与东狄亲善，意图联兵南下，瓜分原。而长公主的厄运不止如此，在丈夫和儿子死去之后，依照风俗，须嫁那个对她觊觎已久的壮年侄儿。身为和亲公主，她连选择主动结束生命的权力也没有。</p>

半年之后，她抑郁而亡。</p>

就在她死去的次年，东西狄联合攻打原。孝昌皇帝委派这些年逐渐起来的国舅大将军陈祖德领兵迎战。</p>

陈祖德战前信誓旦旦，并且，此前也曾有过数次的统兵经历，且战绩不俗，故这一次，皇帝对他委以重任。</p>

但是这一次，他战败了，不但自己死了，还叫狄人骑兵越过长城，丢了全部的河西土地。</p>

河西被占，不止河西一地，等同丢掉整个西域。</p>

帝国一臂，生生被斩。</p>

这一战的结局，可谓惨烈无比，接下来的几场收复战，也告失败，不但如此，还相继丢掉了与河西相邻的一片北方土地，共十几郡县。</p>

正当朝廷上下舆情汹涌之时，河西的局面发生了改变。</p>

一支军队从西域东进，攻入玉门关，一番血战过后，大败狄人留守河西的军队，一举收复河西和此前相继丢掉的北方十几个郡县。</p>

这一支军队，竟然便是数年前国灭后不知所踪的阙人战士。</p>

他们的统领，便是当年企图刺杀兄长未遂本以为已经死去的秦王，李玄度。</p>

孝昌皇帝在获悉消息后，心疾当场发作，当时身边的宫人恰好没有携带救心药丸，太医救治不及，当夜驾崩。</p>

也就是这一年，菩珠当上了皇后，然而，皇后只做了不到两年，一切就都结束了。</p>

一向有着边功梦想的太子李承煜在即位后，自然不会允许河西以如此的形式割据于李玄度，派使者与他谈判，答应永赦他的旧罪，封他为河西王，要求他带着河西回归朝廷。</p>

李玄度拒绝了。</p>

这时候，年轻的皇帝终于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已经被帝国遗忘在角落里的曾经的战神大将军，平阳侯姜毅。</p>

李承煜派使者去见至今还在边郡养马的姜毅，重新封他为大将军，命他领兵前去平叛，为帝国收回河西土地。</p>

这一年，姜毅五十岁了。来时三十五，正当盛壮，而今终于再被记起，已是白发苍苍，如雪覆顶。</p>

他拒绝了皇帝，说了一句话：“自河西陷落始，姜毅便一直在等，然始终未曾等到使者。姜毅可以一残躯杀狄报国，然秦王非胡狄，恕难从命。”</p>

她的皇帝夫君得知使者回报，愤怒之下，命姜毅自裁。</p>

她当时不在宫，得知消息奔回加以劝阻，也终于说动他收回成命，然而还是晚了。</p>

第一道圣旨已经到达。</p>

据说，姜毅在接到圣旨的第一时间，没有任何犹疑，当场横剑自刎，血溅三尺。</p>

一代战神就此殒命，消息传开，军许多人自发为姜毅戴孝，禁止不绝。</p>

这件事的后果毫无疑问极其巨大，甚至可以说，影响了整个朝廷随后接下来的士气和运数。</p>

虽然李承煜事后也非常后悔，但好面子的他却还是不肯低头，他效仿祖父明宗，亲自统筹安排，选用俊才，派人去攻打他的皇叔。然而首战不顺，当夜，军营士兵便又发生哗变，杀了将领，投向李玄度。</p>

消息传来，当时的权臣沈旸和上阳长公主狼狈为奸趁机作乱。沈旸逼宫得逞。她的夫君，帝国年轻的皇帝，竟就如此死于非命。</p>

沈旸和长公主立了原楚王的幼孙为新帝，操纵朝政，她则以为先帝守孝的名义，被送到了长陵的道观万寿宫。</p>

在这座李玄度从前也曾住了三年的深山道观里，她如同囚徒。半年之后，有一天她听说了一个消息，李玄度的兵马逼近京都，就要入城。</p>

沈旸多年前起，应便觊觎她的美色，只不过从前不敢动作而已。在她被囚万寿宫的这半年里，他竟数次前来骚扰，被她言辞拒绝，最后一次危急之时，她以死相胁，对方才悻悻离去。</p>

当时她非常恐惧，想逃，但天下之大，不知该逃向哪里，无计之时，她想到了自己当年曾放李玄度一马的旧事。</p>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她身边的亲信设法躲开看守她的卫兵，带着她亲笔信去寻李玄度，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p>

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了。</p>

亲信后来回来，说寻到了秦王，但他当时坐于马上，周围护卫森严，正在道上行军。他竭力高呼，奋力追赶，然而车马洪流，滚滚不绝，对方始终未曾回头，很快纵马而去，只剩下一个高不可攀的渐渐远去的背影。</p>

那一夜，她独自登上原顶，想跳下去自杀，又害怕死的痛苦，最后坐在当年李玄度据说露宿了一夜的那块大石旁，哭了一夜。</p>

三天后，河西军攻入了京都，沈旸杀死长公主后逃亡，途经长陵，派人将她掳去同行，她奋力挣扎，从疾驰的马背跌落，卒。</p>

这就是她前生的全部往事了。</p>

可以说，最后死得相当不体面。</p>

不过，她的上辈子，从岁之后，本来也就没再真正体面过了。</p>

在被充边的时候，艰难熬日子，成为太子妃后，为了抓住李承煜的心，坐稳位子，她更是付出了很多的代价。</p>

李承煜喜好马球，她为投其所好，暗聘人教导，冒着摔下马折断脖子的风险，苦练马术和球技，终于练得极是出色，甚至不逊男子，足以陪他上阵。他十分高兴，从此对她另眼看待。</p>

李承煜追求边功，她便捡起了自己幼年时曾在父亲那里学了些的番邦语言，后来能直接于国宴上与西域番邦使节对谈如流，令四座皆奇，他倍觉脸面增光。</p>

她也曾因防备不足而面临凶险，遭人妒算，险些丢了性命。</p>

在她做了太子妃的次年，有回生病，用药之后，竟流血不止，险些丧命，后虽保住了性命，但从此再不能生育，之后查明，她是被人所害。</p>

这个教训，令她从此仿佛变了一个人。在接下来的那些年里，她陆续斗倒了四五个和她争宠的女人，最后终于牢牢坐稳位子，也将李承煜紧紧地抓在了手心里，宠冠后宫。</p>

他对她自然是爱护的，考虑到她不能生育，为了让她稳固位子，还把别的妃子生的儿子过继到了她的跟前让她养。</p>

她从来就没想过独宠，也不在乎是不是独宠，甚至在她当上皇后之后，为了树立自己贤后的名誉，她还会主动劝皇帝宠幸别的妃子——当然，在皇帝丈夫的面前，她也需要让他知道，对此，她心里也不愿意，吃醋，但却能充分理解他的难处。</p>

越这样，越能抓住男人的心。</p>

李承煜非常喜欢她的容貌，对她说，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喜欢她了。至于情浓之时，更是数次说他爱她，永生不渝，如果还有来生，两人能做一对平凡夫妇，他一定会与她一生一世，间再无任何别人。</p>

菩珠当时自然表现得万分感动，但心里却十分明白，这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p>

再好的容貌，也有色衰的一天，色衰而爱弛，人之常情，而皇宫之，最不缺的，就是比她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p>

她不相信男人对她发誓时说的一生不渝的爱情。</p>

她想要的，也不是皇帝的爱情，而是稳固的位子，可以预见的未来。</p>

至于她自己的喜怒哀乐，那些无关紧要，她也不需要向谁人倾诉。</p>

原本她做得很好。</p>

但是一切，就都那样结束了，如同黄粱一梦。</p>

这辈子，从那日高烧醒来后，她便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后应该做什么。</p>

李承煜固然不完美，但上辈子也不算对不起她，相反，菩珠知道，对自己，他也已经尽了他的心了。</p>

世上哪里有完美的夫君，即便有，也不会是她的。</p>

所以这辈子，她不但要再做回原来的皇后，还要改变前世的命运。</p>

重生后的这些时日，她反复回想前世种种，关于未来，在心已经慢慢地清晰了起来。</p>

上辈子虽然诸事纷杂变乱频生，但提纲挈领分析一下，最致命的风险和犯下的错误，不外乎以下几点。</p>

第一是西狄失控，直接导致了后来的河西和北方之变。这辈子如果能改变这种局面，令金熹长公主生的王子牢牢控制西狄，那么这个隐患就直接可以忽略不计了。</p>

第二是姜毅。如果能早早收拢姜毅，重用这位曾经的战神，将他拉拢到自己这一边，令他效忠自己，有他在，哪怕这一辈子西狄再次失控，也不至于导致后来丢失河西和整个西域的严重后果。</p>

第三……</p>

菩珠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了下。</p>

第三便是李玄度。</p>

这辈子，她可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心软和愚蠢了，竟会鬼迷心窍放了对手。</p>

要是到了明年，真的又发生了和前世一样的事，他刺杀未遂，自己反而受伤隐匿在太苑的话，她第一时间绝对会把这个从十岁开始就计划谋朝篡位的皇叔给弄死，彻底消除隐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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