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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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玉门关, 吹过大门上方换了一盏崭新红色灯笼的福禄驿舍，吹过沿途一个一个的驿镇和从战乱的疮痍慢慢恢复了生机的土地, 最后吹到郡城，越过高墙，吹入了一座庭院之，掠过花架，枝叶轻轻摇曳。</p>

李玄度便是在这个阳光耀烈微风吹拂的午后踏入郡城，回到了他这趟出发的起始之地。</p>

长途跋涉带给他的疲倦之感在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上个月终于从西域赶到这里的王姆正站在外院门口，正于前几日提早搬来住下的两个接生稳婆说着话, 忽见李玄度现身, 惊喜不已，带着人迎上来见礼, 随即要进去通报，被李玄度拦下了，自己继续朝里而去。</p>

他快步走到内院的门口, 听见一阵话声随风隐隐飘了出来。</p>

是她和骆保在说话。</p>

她的声音令他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他放慢脚步，循着话声悄悄地走了过去，最后停在内院门口, 向里望去。</p>

院的花树开得正繁，花香满院。阿菊带了两个小婢女坐在檐廊下，忙着缝制小衣裳。她闭目躺在花架下的一张卧椅上，骆保正在帮她洗着长发。</p>

“……真不是奴婢奉承，是王妃您的头发真的好！奴婢从小在宫里长大, 见多了美人，可这么多年, 就没有见过像王妃这样的好头发，又浓又黑, 就跟绸缎似的。能伺候王妃洗头，可真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先前还在那边等着来的时候，奴婢特意向阿姆学了梳头，连阿姆都夸我梳头梳得好，朝我翘拇指。王妃您若不信，等殿下回了，奴婢就给王妃梳个试试，叫殿下看看如何……”</p>

菩珠唇角翘了翘：“你梳头本事怎样，我还不知，但哄人高兴的本事，是越发精进了。”</p>

檐廊下的小婢女捂嘴，低声吃吃偷笑。</p>

骆保无半点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说：“多谢王妃夸奖，但奴婢实在不敢当。奴婢字字句句，全发自肺腑，无半句虚言，哪里是在哄王妃……”</p>

虽笃定他会平安归来，但自他去后，菩珠心还是日日牵挂，又想着就快要生产了，期待之余，也是暗暗紧张。好在上个月，阿姆和骆保他们也都赶来这里了，有熟悉的人在身边陪着，令她终于感到安心了不少。</p>

她知骆保也是为哄自己宽心，和他调侃几句，便笑而不语，闭目，听他在耳边继续说个不停。洗好长发，骆保取来一幅薄被，盖在她的小腹上，让她继续躺着，接着帮她擦头发。</p>

日头艳烈，花香愈发浓郁，熏得她渐渐发困，朦朦胧胧间，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故，骆保的动作也停了一停，片刻后，她感到身后那双手才又继续，轻柔地慢慢揉擦她的长发。</p>

她闭着眼说：“你怎不说话了？”问完也听不到回应，有些奇怪，便睁开眼睛转头看去，只看了一眼，便就呆住了。</p>

哪里是骆保。</p>

分明是……</p>

李玄度！</p>

他竟坐在骆保方才的位置上，正低着头，仔细地帮她擦着发，见她睁眼望过来，抬头，朝她微微一笑。</p>

阳光透过花叶间的缝隙撒落，光影落在了他的眉眼上，眸底似有点点星芒。</p>

算日子，两个稳婆都说她临盆在即，可能就是这几日了。她身子本十分沉重，最近走路都有几分吃力了，但此刻，人竟变得轻巧无比，欢喜地惊叫了一声，随即飞快地爬了起来，朝他扑去。</p>

他张臂，将她稳稳接住，抱入了怀。</p>

阿菊骆保和婢女们不知何时都已悄悄退了出去。</p>

微风轻拂，花叶簌簌。良久，他还是紧紧地抱着她，没有放手。</p>

菩珠的情绪终于从乍见面的惊喜慢慢平复了些，抬起头：“你怎不说一声就回了？我还在等着你的信呢！”</p>

他凝视着她：“信没我来得快。”</p>

菩珠笑了，打量着他，见他走这一趟，人变得黑瘦了不少，想起他从前那如在云端的高逸风度，忽然心疼，正要叫阿姆来，一手忽被他握住了，捏着不放。</p>

她笑，推他：“好了，你放开我！我是想去问阿姆，有无好吃的东西。你饿了吧？”说完，却听他低低地道“不饿”，接着将她那手翻了过来，令腕朝上。</p>

过去那么久了，她腕上当日剑伤的位置，还留有一道浅疤，至今尚未完全褪去。</p>

他的指抚过，低声问：“还痛吗？”</p>

自然早就不痛了。</p>

但他有点怪。那么早前的旧伤痕了，若不是偶然看见了会想旧事，平常她自己也早就忘记了。怎的他刚回来，居然想到问这个。</p>

她本要摇头，临时却又起了逗弄他的念头，就点头：“痛！有时还是有点痛，譬如阴雨天！”</p>

他的目露出怜爱之色，抬起她腕，轻轻亲着。</p>

被他唇碰触过的皮肤微微发痒，她忍不住笑，忙抽回手，背在了身后，免得他还来抓，躲开后，笑道：“骗你的！早就不痛了！你怎突然问起这个？”</p>

他没再去试着去捉回她那只手，只道：“姝姝，你腕上这伤，到底如何来的？当日明明你想要救我，你却不和我说！若不是我自己知道，你是不是便要一直瞒着我？”</p>

菩珠这下真的愣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崔铉告诉你的？”</p>

他点头：“是。”</p>

菩珠和他四目相望，片刻后，嘟了嘟红唇：“那夜后来不是没事了吗？用不着我找人救你，你自己就来找我了。何况那会儿，你眼根本没有我，我便是对你说了，你也不会信我。指不定还以为我用苦肉计，想博取你的好感呢！”</p>

她的语气轻松，但细听，却又好似带了几分撒娇般的委屈和抱怨。</p>

当时一幕一幕，从眼前掠过。</p>

她苍白的脸，渗着血的手，还有在马车被自己发现受伤时若无其事的模样。</p>

李玄度心越发自责，凝视着她，缓缓地摇头：“不是那样的。我心其实早就已经有你了。”</p>

她眼睛一亮：“真的？”</p>

李玄度点头：“是。或许刚认识你没多久，我便已被你吸引，再也忘不了你。”</p>

那时候他高傲又冷漠，竟也喜欢她了？</p>

菩珠压下心陡然冒出来的雀跃之感，眸光流转：“为何？”</p>

李玄度却沉默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