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崭露头角（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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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江华岛，金井山城。

“攻上去了，攻上去了，首领大人，咱们的人攻上去了……”金井山城外的赤阳炮兵阵地，隆隆的炮声已经随着先登们攀上山城城墙悄然停止了，他们生怕继续发炮会误伤友军，于是就在范胡子的命令下暂停了炮击，而赤阳的高层们此刻也登上了旁边的矮山，开始用手中的黄铜望远镜眺望远方如火如荼的战况，旁边负责保护本阵的亲卫哨第三甲甲长常浩见自家的兵马已经成功占据山城墙，便按着自己腰间的雁翎刀，率先向众位上官大声禀报起这个利好消息来！

“好，很好，来人，替我传令范把总，说我想在江华留守司衙门正堂里吃午餐，让他将速度放快一点……”感受到常浩话语里的欣喜雀跃，赤阳一干看他不顺眼的军官，吏员首次没有斥责他的不守规矩，而他的老大哥，东海卫六品百户，赤阳大首领康林更是摸着自家颌下刚刚长出的短须，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切！常浩是他广义上的小同乡，为人有些跳脱，但没什么城府，喜欢有啥说啥，因此得罪了不少赤阳的老人；而范胡子，严四，郑南生，王堂，严晓松，常建生等人则是康林的心腹旧部，平素里帮后者管着赤阳的大小事务，最是不喜常浩这等突然冒出来，半点能力也无，靠阿附自家发家的幸进小人，因此双方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好，非但不好，简直就可以算是针锋相对，势不两立！这次难得大胜在即，双方暂时捐弃了矛盾，康林看在眼里，更是乐在心里，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只要自己率领手下不断取得胜利，那么他们的眼光就会一直被外界吸引，内部之间的矛盾自然会慢慢消融！届时，常浩再表现出点现代人的优势，不愁双方不捐弃以往的成见，彻底了解对方！

“首领，属下以为金井山城不宜就此拿下，莫不如占据城墙，问高丽人征收一些合理负担较为妥当……”眼看己方人马成功杀入山城，康林的三号狗头军师常建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就连原本喜笑颜开的脸上边瞬间带上了一丝严肃，他是赤阳的吏员兼掌机宜文字，负责的就是给自家首领，赞画老爷出谋画策，拾遗补缺。因此，结合先前指定的计划，他沉吟再三，还是提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什么，城墙已然被我方占据，行之你居然让高丽人出钱出粮赎城，遮莫不是魔怔了？待到山城被咱攻下，里面的东西有一件算一件，不还都是咱们的？”听了常建生的话语，首先做出反应的是好好先生严晓松，这厮自从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勃勃野心之后，索性也不再掩饰，成日里开口闭口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攻城略地，眼下金井山城距离告破，就差临门一脚，尖酸先生这会儿却跳出来唱反调，在其看来，实在是不可理喻，于是他一振自己身上的袍服，对自家大首领一揖到地，掷地有声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是极，是极，叔文先生先生所言不差，既然咱们再添上一把力，就能将金井山城拿下，又何苦要放着到手的果实不取，去向高丽人征收什么合理负担，打下山城，所有的东西不都是咱们的吗？”很明显，严晓松的意见引起了不少军官的赞同，他们也认为，高丽人不堪一击，己方既然已经成功拿下了山城城墙，那就没有任何理由不继续推进，彻底将金井山城这个江华岛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纳入自己的掌控！

“行之，你说咱们不宜就此拿下金井山城，理由是什么？”伸手止住众人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赤阳赞画官严四抚着自己颌下的胡子，慢条斯理的问道。他知常建生不是个胡乱提意见的人，而这么说定然有着一定的道理，刚好这会儿他与首领大人都有空，就想听听这厮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首领大人，赞画大人，诸位同僚，某有此提议，原因有三！其一，减少咱们的伤亡，先前斥候战，伏击江华守军，外加攻城战，咱们虽然大获全胜，但也折损了不少精锐旗军与余丁，若是继续再打下去，凭借战士们的勇武，固然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然伤亡恐怕小不了！须知，跟随首领远征的旗军正兵，余丁只有区区三百人，这点人相比起高丽人似乎无穷尽的兵马来说，不过只是沧海一粟，要是伤亡过大，即便能够击败再多高丽军队，抢占再多高丽城寨，收到再多的合理负担，从本质上说，咱们还是得不偿失；

其二，留此城在高丽人手中，那江华留守司就没有全部落入敌手，咱们就与高丽朝廷存有转圜的余地，棒子们跨海增援的力度也不会太大，很有可能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调兵前来讨伐，那样就给了咱们各个击破的机会！只要咱们信息够灵通，就能不断给高丽人设下圈套伏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以劣势兵力消灭绝大多数的增援部队；

其三，给高丽人造成一种咱们攻坚能力不足的假象，让他们误以为咱们没有什么攻城手段，在击溃各地增援江华的兵马之后，咱们乘坐舰船，出其不意偷袭兵力匮乏的金浦郡。毕竟，那里相比起地瘠民贫的江华岛，更为富庶，繁华，只要咱们占据了那里，就能征收到足够多的合理负担！综上所述，某思忖再三，才向首领大人，诸位同僚提出了暂停攻击，允许高丽花费钱粮赎城的意见……”言之有物，常建生这个人虽然说话难听了一点，但真才实学还是有的，因此，只是简简单单一番话，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而其他原本持不同意见的人，在听到他的分析后，也纷纷露出了赞同的神色，他们是想要尽快拿下金井山城，但如果能在那之前，能把大量高丽军队吸引来，逐个消灭，为大军扫清通往金浦的道路，他们也乐意暂停攻城，把有生力量撤下来用在更关键的地方！

“关键是咱们愿意停战，高丽人愿意配合么？”目光扫光一干军官，吏员的面庞，久不吱声的康林康大首领终于发话了，只不过，这厮一开口就把问题重新踢回给了尖酸先生常建生，他也清楚，己方本钱小，经不得太大的伤亡，可关键是即便自己这会儿肯撤兵，让高丽人交出合理负担赎回城池，也要棒子们肯配合才行啊，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情自己可不愿意去做！更何况，双方现下还交着在一起，说话间就想要安然撤兵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属下愿意前往敌营促成此事，望首领大人您能准允……”环视周遭一圈，见无人站出来接话，尖酸先生常建生只能一捋颌下胡须，继续做他的独行侠。所幸，这厮除了嘴巴不饶人外，胆子也是大的没边，遵循着赤阳“谁建议，谁执行”的原则，这厮施施然向康林请命，由自己代表赤阳船队去和高丽人谈判，他倒是不怕高丽人一不小心把他当成奸细给咔嚓了！

“不行，行之你是咱们船队的吏员，兼掌机宜文字，怎可亲身冒险，不如派几个高丽俘虏进去，告知他们的官儿，咱们的意思，让他们派出有份量的人出来和咱们谈，这些高丽棒子样样学习大明，丢城失地地方官恐怕会性命不保，所以，他们定会派人出来与咱们谈的……”常建生愿意去冒险，康林可不愿意他去冒险，自己手下文化人不过大猫小猫两三只，可没奢侈到随意挥霍的地步，于是他伸手止住了常建生的后续动作，并命其返回自己的站位，至于和谈使者，则是从俘虏中选了几个机灵的放回去，反正谈不妥，到时候大不了继续攻城就是了！

金井山城，城内。

从山间刮来的寒风吹散了街巷之间的白色硝烟，泥地上身穿高丽武弁服饰的军士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汩汩流出的鲜血已经变成了酱紫色，而在他们的左近，间或也有一些穿着乱七八糟衣物的赤阳旗军中箭，中铳或坐或趴在地上惨叫呼痛，胡乱蠕动，有的甚至已经仰面朝天，一动不动！范胡子所部原本打得还算顺遂，高丽人重兵把守的城墙没能挡住他们多久，就被攻破，然而抵抗在他们抵达山城内狭窄的街巷开始，就陡然变得激烈起来，拥有人数优势的高丽守军借助房屋，树木，石碓的掩护，不断射出冷箭，铅弹，拖延，迟滞旗军们前进的步伐！在他们的偷袭下，赤阳的伤亡数字也开始变得触目惊心起来，攻克城池不过才死了个位数的旗军，可在这曲里拐弯的小街破巷内范胡子麾下就丢下了十几二十具尸体，虽然死在他们铳口下的高丽守军是这个数字的好几倍，但后者明显拥有人数优势！是以，战事一下子变得胶着起来，很明显赤阳已经力竭，开始啃不动高丽人苦心孤诣营造的巷战防御网，而后者，面临境况也不比前者好，他们的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心理上限，只需要赤阳再发动一次攻击，紧绷的神经就会彻底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