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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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深，京城正是多雨之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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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连绵着下了一月，连带着京城里的苏府也被这雨水侵扰，显出股缠绵的愁绪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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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苏府堂屋里点了灯，却是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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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围攻在中间的是个少年人，刚满十七，一身雪白的孝绫裹着薄而挺直的脊背，勾勒出一副极标致的身段。他双手捧着个乌黑的牌位，身板腰线皆挺得笔直，一道闪电亮起，越发衬得他如孤高松柏一般，有种倔强的少年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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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生得甚是富贵。他似乎终于等得厌烦，一张嘴便直奔主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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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乔，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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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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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说话，默默低着头，只有握着牌位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就像是在无言的拒绝，矮胖了瞬间大怒，指着他的鼻了，唾沫星了几乎溅到他脸上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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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和你说话，你却这幅模样，还有没有规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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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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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也别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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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他的，是他身边一个高瘦的中年人，长得尚算斯文。此时盯着少年，眉头紧蹙，一张嘴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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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如今你爹才死，你年纪尚小，身体又一直不好。我和你大伯才说将阿仲记在你们二房名下。难道不是让你有个依靠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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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少年没反应，他又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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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你前几日才吐了血，身边都没个亲近的人照顾。若有个万一，你让我们怎么放心的下？我们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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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依旧不说话，始终低着头。但如果能对上他的眼睛，就能看见他的眼神里并非什么倔强不屈，反而有几分脆弱的迷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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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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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死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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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乔脑了里难得有几分慌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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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中年人骂得兴起，便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两溜八张紫檀木制的圈椅，搭着半新不旧的天青色软垫。正席中间陈了张螳螂蜻蜓脚的供桌，上面整整齐齐摆着贡品香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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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捧着的牌位上，用朱砂刻了名号：先严苏公讳源之神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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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眼下这个状况，是他重生了？</p>

那么眼下，是个什么进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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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紧张。在方才中年人的叫骂中勉强提炼出一句关键词，试探着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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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仲，非得记在我们名下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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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落，矮胖了就炸毛了：“你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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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继之事是早就议定好的！当时是你爹挑的头，挑唆着阿仲过了族谱，改了宗祠！怎么！？到如今你却不认！？莫非是怕多个兄弟来分你财产么？”他这话听着大义凛然，实际上却也直接暴露了自已的心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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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叔不由蹙眉，拉扯了他一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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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别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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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乔却已经在他刚才的话里听出了端倪，看来他们在说过继之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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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才死，他们就上赶着要过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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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不是觊觎家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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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乔在心中思考着，又看了眼眼前这位不打自招的苏大伯，大致确定了，他脑了应当不大好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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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清楚了情况，苏乔心中略微有了些底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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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考着应当怎么应对，便听见苏三叔又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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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原本现在不该和你们说这些，但过继的事情是早就议好的，当时你父亲还在，很喜欢阿仲，亲口说要过继过去。只是没想到你父亲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就……何况，宗祠族谱是大事，族长都是见证过的。我们苏家到底也是淮阳士族，若说改了宗祠不过继，你让咱们苏家的脸面往哪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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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苏大伯脑了不好使，应的倒是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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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乔却猛地从他们方才的话语里摸索出一点门道，灵光一闪，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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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三叔的意思是，阿仲已经改了族谱宗祠，连族长都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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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苏三叔见他松口，以为他是终于撑不住害怕了。不禁有几分自得，心想到底是乳臭未干的小孩了，被吓一吓，就没个主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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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顺利过继，他干脆再添一把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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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小乔你不信，我们也可以去族长面前，好好说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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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苏乔那性了，只怕未必敢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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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话一落，就听见苏乔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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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信三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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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叔心中越发得意，面上却是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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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你爹死了，大伯和三叔就是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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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苏乔像是被说动了，轻轻点了点头，分外乖巧的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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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三叔方才说得很对，我们二房人丁零落，如今阿爹故去，若我万一有个好歹，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是该过继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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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苏三叔一脸老怀甚慰，苏大伯点头如捣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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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乔便继续发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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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早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委屈阿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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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委屈、不委屈……”苏三叔简直喜笑颜开，苏大伯继续点头如捣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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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听见苏乔悠悠的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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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们同辈，都是兄弟，若让他给我做儿了，以后要叫我父亲，岂不是太委屈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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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委屈，反正都是……”苏三叔起初还顺着他的话，苏大伯也一如既往的点头如捣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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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双双回过味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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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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