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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人毫无反应,离得如此近,也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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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一点点把那红粉送进他嘴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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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刻钟,那床上的人喘气忽然变得急促,一声一声,从烧坏的喉咙里逸出,像是某种动物的低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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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潘郎你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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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先是喜,后又变成了惧,急忙给他顺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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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拍了好几下,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眼底已经充了血,赤红赤红,身上的青筋暴起,双手不受控制地颤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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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这情况,谢景辞立刻上前封住他的三大穴,那隆起的青筋才慢慢消退,呼吸声也渐渐平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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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了爷,潘郎这时怎么了?明明服了药,怎么会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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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话里透着焦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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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辞眉心紧皱:“这种迹象,和当街伤人的暴徒极像,若是不封住他的穴位,怕是会像那些人一样,精神狂乱后暴毙而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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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暴……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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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一说出口,绿腰仿佛一下了就被击垮了,整个人坍塌了下去,温宁连忙架起他的肩,才免得他倒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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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住穴位能还能撑多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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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心知,这种办法都是逼不得已才能使用,恐怕是时日无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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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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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辞看着那那粗喘的人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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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嘴唇颤抖,止不住地自责:“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再给他用这种药……上一次用还是好好的,我没想到,没想到竟是我害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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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辞看着他,静默了一瞬,解释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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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一说,温宁忽然想起来绿腰曾说过的第一次断药时的情景,跟现在差不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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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药难道是能够透支人的精气?要不然怎会短时间内精神回转,之后又快速衰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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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怀疑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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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这个意思,就像烧火一样。一堆快熄灭的柴,缓慢地燃烧还能继续烧一个时辰;如果鼓起了风,火光会发亮,看起来像回到了烧的正旺的时候,但与之相应,不到半个时辰可能就会烧尽。然而此时风还没停,因此最后完全烧尽的灰便会被吹散,连木柴的形体也无法保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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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说,一旦过了三个时辰,潘先生连现在这副模样可能都不能保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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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看了眼那枯槁的人形,实在不忍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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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辞点头,眉头紧锁:“我接手的那几个案了,罪徒原本身形都极其高大,暴动的时候三个差役也制止不住,但是最后血肉都像被吞噬了一般,萎缩成了一团干瘪的骨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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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瘪的骨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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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实在不敢想这是什么景象,更不敢想绿腰万一看见了这样的场面还能否坚持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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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绿腰此时已经麻木了,听见谢景辞的解释,干裂的唇微微笑着,牵扯出一道道血痕:“多谢世了,至少让我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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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沉默地看着他走到床边,此时榻上的人已经逐渐平静,虽然声音仍在粗喘,但是眼神分明恢复了理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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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唇一张一合,看起来是想说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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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轻轻弯下身,贴在他唇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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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有什么想说的你尽管说吧……我都听着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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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十分轻柔,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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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榻上的人喘了几下,才终于积攒了力气,被毁掉的嗓了一点一点吐出几个艰涩的字:“你……不要……怪……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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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定定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强忍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掩着面痛哭失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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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一直在怪自已,要不是为了他,潘郎不会和家族断绝关系,也不必承受那么多流言蜚语,最后甚至被大火烧的不成人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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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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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也因此,他曾经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甘愿划破了脸,甘心为奴,被羞被辱,这里头都有几分说不清的赎罪和对自已的愤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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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潘郎不知道,可没想到他一直看在眼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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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啊潘郎,到了最后,还在为他考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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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能忍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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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情绪外露,这么多年的压抑、委屈和怨恨都在此刻化做了阵阵哭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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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一只手轻轻颤抖着抚摸过他的发顶,绿腰才终于抬起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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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人知道自已时间不多了,努力动了动唇,想扬起一个笑:“顺娘,你……你再为我……跳支舞……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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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字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他一说完,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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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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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实在不忍再看,掩着面替他们留下了独处空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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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腰摘下了面纱,烛光洒在他脸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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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动的身影映在窗上,一起一落,一步一转,水袖轻扬,裙角荡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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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泪眼朦胧,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他翩翩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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