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色厉内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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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顾容等到奚孤行走后，才扶着唯一没被击毁的书案缓了缓，摸着急速的心跳，长长舒了一口气。</p>

小牧谪脸朝地拍地上，呼吸都有些微弱。</p>

沈顾容将他扶着抱在怀里检查了一下，发现他都被奚孤行打了一掌，身上竟然半点伤痕都没有。</p>

因为疫鬼的散去，牧谪脸上再次出现了那诡异的胎记。</p>

他眉头紧皱，急喘了几口气，猛地张开眼睛，清醒了。</p>

沈顾容见他满脸惊恐，正要安慰他：“别……”</p>

他还没说完，牧谪一声惨叫，恐惧地一脚踹在沈顾容腰腹，踉跄着滚到一边，眸光涣散地躲在了书案下方。</p>

沈顾容：“……”</p>

丧良心的小崽子，白救你了！</p>

沈顾容差点被这小子没轻没重的一脚蹬吐血，头一次产生了“修道者全都如沈奉雪这般废物吗”的念头。</p>

就这还半步成圣第一人？</p>

沈顾容很费解。</p>

姓沈的废物刚艰难起身，一旁的书案下突然出来一阵灵力波动。</p>

沈顾容本能感知，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p>

——牧谪突破炼气期了。</p>

这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事，奚孤行曾经对沈顾容说过，牧谪只是凡人，灵脉几近于无，哪怕再多的灵物堆砌，终极一生也难以入道。</p>

而现在，他险些被厉鬼夺舍，本该元气大伤之际，竟然毫无征兆地突破了。</p>

在整个三界九州，以六岁之龄步入炼气期的，更是寥若晨星。</p>

回想起书中的剧情，牧谪也是被虞星河用灵力打了一击才觉醒了灵脉，现在误打误撞被奚孤行打了一掌，竟然将多年后的剧情给打提前了。</p>

“不愧是天选之人。”沈顾容只能这般感慨。</p>

因为离索的离去，知白堂的结界已经消散，外面的弟子忙蜂拥过来。</p>

还没进来，就扫见一身青衫的沈顾容抱着牧谪缓慢走出，整个知白堂中一片废墟，地上还有不知是谁的血，极其扎眼。</p>

虞星河踉踉跄跄跑过去，满脸泪痕：“师尊！牧、牧谪怎么样了？”</p>

沈顾容低眸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p>

虞星河对沈顾容本能信任，看到他怀里的牧谪已经沉睡，好像没什么伤痕，这才放下心来，胡乱地擦了擦眼泪。</p>

沈顾容快步走出知白堂，一旁围着的弟子不敢挡他的路，忙散开目送他离开。</p>

等到沈顾容离开后，有弟子小声道：“圣君……身上是有个脚印吗？”</p>

有眼尖的弟子也瞧见了，怯生生地点头。</p>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消化了小师弟牧谪竟然胆大包天踹了奉雪圣君一脚这一事实。</p>

“圣君……好像并没有传闻中那般……”</p>

“被这般冒犯，竟然还抱师弟回去。”</p>

“只是圣君脸色好像很难看，他会不会又对牧谪师弟……要不要去瞧瞧？”</p>

“谁……谁敢去？”</p>

众人面面相觑，把“不敢”两个字写满了脸。</p>

虞星河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茫然地“嘛？”了一声：“你们在说……嗝说什么呢？”</p>

师兄们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慈父似的怜爱神色看着他，纷纷摸摸这孩子的脑袋。</p>

人傻也有傻的好处。</p>

离人峰并不是一座山峰，而是分三门、四座山峰。</p>

每座山峰虽然紧挨，但却彼此错立宛如离人，所以数座山峰连成山脉，名唤离人。</p>

山脉四座山峰紧挨北方冰原，从北至南四季分明。</p>

离山脉城镇最近的便是沈奉雪的泛绛居住处，因四季如春，名唤九春山。</p>

往后便是炎热酷暑长嬴山、一叶知秋白商山、寒冬腊月玉絮山。</p>

仔细想来，起名字的人倒是省事。</p>

长赢山的知白堂和九春山的泛绛居离索桥不远，沈顾容过了索桥后便远远瞧见泛绛居，快步走了过去。</p>

沈顾容被迷迷瞪瞪的牧谪踹了两脚，但还是任劳任怨地把人抱回偏院。</p>

把小主角放在榻上后，沈顾容感觉自己当真是感天动地好师尊。</p>

那疫鬼活像是个百足之虫，明明都擒住了本体竟然还能反身杀个回马枪，让人完全措手不及。</p>

沈顾容怕再横生枝节，索性准备在偏院待一晚，以防牧谪身上再出变故。</p>

牧谪应该是经常被沈奉雪叫来偏院住下，小小的偏室里床榻书案，桌椅木凳什么都有。</p>

沈顾容缓步走到小小的书案旁，不修边幅地坐在蒲团上，随手翻了翻案上的纸。</p>

书案上放满了牧谪平日里练的字帖，沈顾容随意看了看，啧了两声，小声嘀咕：“比我小时候写的好多了。”</p>

他小时候的字像是狗爬的似的，爹娘又狠不下心来逼他，索性将他送去了隔壁的私塾，让先生教他。</p>

私塾的先生看着温其如玉，但对于教书却十分不留情面，小小的沈顾容每日手腕绑着小沙袋，被迫挺直腰背，抽抽噎噎地练了两三年，那字才勉强能拿出手了。</p>

沈顾容羡慕地欣赏了一会小主角的字，大概是觉得太无聊，抬手拈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缓慢写下了几个字。</p>

牧谪。</p>

虞星河。</p>

沈奉雪。</p>

他对比了一下自己和牧谪的字，觉得自己更胜一筹。</p>

铁画银钩，不愧是我。</p>

——也不知道他论字胜过了六岁的孩子，哪来的脸面得意？</p>

沈顾容看过许多猎奇的话本，也曾经想过自己会不会就是沈奉雪，毕竟两人的相貌十分相似，但是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p>

沈奉雪的记忆十分破碎，像是被人搅碎了似的，只能从记忆里的其他人口中得知：沈奉雪自小无父无母，被离人峰掌教抚养长大，和他年龄根本对不上。</p>

更何况，他翻遍沈奉雪所有破碎的记忆，其中并没有回溏城。</p>

沈顾容有些安心了，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寻个时间查一查这个书中的地图，看看到底有没有回溏城存在。</p>

他沾了点朱砂在“沈奉雪”三字上轻轻划了一道，最后又尝试着在牧谪旁边点了个小红点，表示师尊要重视你了。</p>

而虞星河，只要不让两人接触埋骨冢的魔修，日后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p>

这么一梳理，沈顾容觉得自己回家指日可待。</p>

沈顾容心情极其愉悦，懒洋洋地执着笔，开始构思怎么给奚孤行编个说得通的故事。</p>

奚孤行一直疑惑的，便是牧谪的身份，以及沈奉雪的另眼相待。</p>

沈顾容看话本，也会写话本，有时候还趁着爹娘不在家，自己吭叽吭叽在书房写话本，灵异神怪、讲史合笙、春宫胭脂戏他全都写过，回溏城天桥下说书的有一半内容都是沈顾容的话本，流传甚广。</p>

话本大家沈顾容咬了咬笔杆，尝试着列出了这种剧情放在话本中的发展方向。</p>

「壹、好友托孤</p>

贰、私生子」</p>

想了想，为了凑数，又胡乱写了一个。</p>

「叁、前世恋人，再续前缘」</p>

沈顾容托着下巴盯着一二三看了一会，将第一条划掉了。</p>

沈奉雪性子清冷，唯一乐趣就是打架，奚孤行和他这般熟稔，定然是知晓他不可能有其他好友。</p>

而且牧谪身上的异常也没办法解释。</p>

沈顾容想了想又把同理的第二个给划掉了。</p>

至于第三个，就更离谱了。</p>

要是沈奉雪还活着，肯定要跳出来一掌把这个毁坏自己名声的贼子给劈了。</p>

沈顾容过了一把写话本的瘾，随手把纸揉成一团，开始打算认真为奚孤行编故事时，在床榻上的牧谪突然含糊地喊了一声一句什么，醒了。</p>

沈顾容做贼似的把纸放在烛下烧成灰烬，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p>

牧谪眸光涣散，呆呆地盯着头顶的竹窗。</p>

沈顾容将笔放下，随口道：“醒了？”</p>

牧谪一怔，茫然地偏头看他。</p>

不知道是不是沈顾容那张脸刺激到了他，牧谪瞳孔一缩，昏迷前的所作所为骤然涌入脑海。</p>

他……他好像突然发了狂，还伤到了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