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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被他拽着不由自主地往前飞奔,顿时变了脸色:“房尚书,不急,礼仪,注意礼仪啊!”
房琯仿佛没听到,脚下愈发快了。
二人一阵风似的刮过前院,一众下人早已列队在前院内,见顾青出来,下人们刚躬身行礼,齐贺郡王殿下新婚大吉,谁知刚弯下腰,便觉耳边一阵劲风拂过,二人马不停蹄呼啸而过绝尘而去,一众下人面面相觑,行礼行了个寂寞。
二人飞奔到大门口,房琯猛地踩下刹车,顾青猝不及防狠狠撞上他,二人一个踉跄,房琯却面不改色,突然恢复了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模样,慢悠悠地迈步朝门外四马并辕的车辇走去。
顾青不由目瞪口呆,这等变脸的功夫,这等精妙的演技,堪比前世绿茶婊……
“吉时已至,迎亲——”房琯大喝道。
大门外,韩介和所有亲卫皆已打扮停当,今日的韩介和亲卫们仍穿戴甲胄,但甲胄的胸前用红绸遮住,腰侧的佩刀也系上了红色的丝带,寓意今日大吉,不见刀兵。
韩介和亲卫们嘻嘻哈哈地朝顾青行礼,齐贺郡王殿下大婚,然后亲卫们将顾青簇拥上车辇,在房琯的催促下,车辇打出郡王仪仗,前方铜锣一敲,队伍悠悠地朝张家开拔而去。
车辇内,顾青忽然从窗户探出头,不满地道:“房尚书,吉时是谁定的?天都没亮,你从哪儿看出是吉时了?不如咱们回去睡个回笼觉先……”
话没说完,房琯大怒,碍于顾青的身份,于是忍着怒气道:“郡王殿下,何时是吉时,周礼之述备矣,殿下不要胡闹,今日大婚,一丝一毫的错误都不能犯,否则下官只能以死谢天下了。”
顾青脱口大声道:“韩介,记下来,顾郡王成婚当日,礼部尚书房琯以死相逼,顾郡王决定给他个面子,今日不胡闹。”
房琯:“…………”
好累,好想在婚宴上掀桌子……
天子派给他的差事何其艰难!
迎亲的队伍不止是韩介和亲卫,留守长安城的李嗣业和陌刀营也来凑热闹。
陌刀营皆是魁梧大汉,身高体壮的将士们披戴铠甲,系上红巾之后,更显得威武不凡,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为顾青开道。
李嗣业有点人来疯的特质,似乎特意在私下为顾青的大婚悄悄排练过,陌刀营将士每走几步,将士们便突然停下,然后一齐使劲跺脚,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前方铜锣再敲,将士们继续前行,走几步又停下跺脚大吼。
顾青坐在车辇里,表情有点复杂。
李嗣业这杂碎真是没事找事,好端端的大婚之礼,生生被他搞出杀气腾腾的气势,好像这支队伍不是去迎亲,而是去灭门抄斩……
大喜之日,不生气不生气,明日再剁了他。
房琯也没料到安西军将领居然在郡王的大婚之礼上闹了这么一出,于是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可怜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殚精竭虑忙前忙后一个多月,结果刚出大门便被安西军闹出了幺蛾子。
迎亲的队伍前行,走过朱雀大街,街上不知何时竟有了许多百姓,百姓们纷纷站在大道两旁,好奇又羡慕地看着顾青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朝张家行去,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
“大丈夫生当如是……”人群里,不知何人发出羡慕的叹息声。
“爵至王侯,迎娶名门贤相之后,以赫赫战功为礼,人生如是,真的值了。”
“前方便是赫赫有名的安西军陌刀营么?啧啧,果然名不虚传,安西军有此精锐之旅,难怪百战百胜……”
车马悠悠前行,一路上无数百姓都走出了家门,静静地看着队伍从身前走过。
韩介和亲卫们今日更是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为顾青的车辇开道。
车辇后方是一车车的喜礼,整支队伍延绵数里,顾青的车辇已行至东市,后方的礼车还未出府门。
郡王明媒正娶的排场,自比平民家隆重许多。
行至东市外,韩介忽然发现道路两旁静静地跪着一群衣衫褴褛之人,这些人穿着破烂头发披散,如同乞丐,可他们跪拜车队的表情最恭敬,众人的双手高举,手上捧着一些不知从何处采来的野菜,以及明显很破旧的铁簪,铁环,还有用野草和破布编织起来的同心结。
韩介目光一凝,迟疑了一下,拨转马头来到顾青车辇之侧,轻声道:“王爷,路旁有人跪拜,看模样似乎是城外的难民……”
“车辇停下!”顾青不假思索地道。
房琯在旁急忙道:“车辇不可停!王爷,吉时不等人,误了吉时下官恐……”
话没说完,车辇便已停下,顾青对房琯的劝说充耳不闻,径自走下车辇,来到路旁那群跪拜的人面前。
跪拜的人群大约百余人,他们仍保持跪拜双手高举的姿势,见顾青下了车辇走到他们面前,难民们受宠若惊,急忙伏首拜道:“草芥之民贺顾郡王殿下大婚大吉,一生福寿绵长不尽。”
顾青蹲了下来,和颜悦色道:“你们是城外的难民?”
“是,我等草芥行装褴褛,不敢污了王爷殿下视听,只推举了我等百余人,带上喜礼,为郡王殿下大婚贺。”
见顾青的目光投向他们手中的贺礼,为首一名难民有些尴尬地道:“草芥一无所有,贺礼太过寒酸,是我们自己上山采来的,也有当初逃难时压存的铁首饰铁物件,不值几个钱,虽然寒酸,但它们已是城外难民倾其所有了……”
顾青命亲卫收下他们的贺礼,然后取过一支破旧生锈的铁簪,将自己帽上的宫花拿下,用铁簪代替宫花,竖插在帽沿边,最后朝难民们笑了笑,道:“好看吗?”
难民们激动得难以自已,纷纷点头道:“好看。”
有几个难民垂头流泪,没想到顾青如此平易近人,而且丝毫不计前隙,上月被难民们千夫所指,今日他还对难民们如此客气亲密,胸襟之大度,令人汗颜。
顾青笑道:“大家的贺礼我收了,多谢各位父老,既然收了贺礼,按规矩自然要回礼的,今日我大婚,便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如何?”
难民们连道不敢。
顾青哈哈笑道:“今日大婚,让你们沾沾喜气,有何不敢的?来年开春我已为你们安排了去处,朝廷会给你们分地,分粮种,开春你们便跟着各州的州官回各地,抓紧时间春播,切莫误了农时。”
难民们一听顿时愈发激动,笨拙地无法表达感激,只能一个劲儿地朝顾青跪拜叩首。
顾青丝毫不嫌他们脏,亲手将难民们扶了起来,顺手用崭新的吉服袖子擦了擦一个少年脸上的泥土,然后笑道:“你们能恢复正常的日子,也算了了我的一件心事,无须道谢,我是官,你们是民,民之生死本就是官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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