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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了。”

他摇摇头:

“至于你哥哥,不必操心,我对他自有安排——除非你能说服他俯首投降,让出翡翠城。”

他尾调强硬,不容置疑,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希来的呼吸开始加速,伴随隐隐的啜泣声。

但他还是没有回头。

“很好。”

大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丝咬牙切齿的委屈和倔强。

“那就这样吧。”

下一秒,希来的脚步声急急响起,向着大门而去。

泰尔斯终究没有回头。

直到大门开启,关闭。

脚步远远而去,渐小,渐弱,消失无声。

泰尔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才就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回过头,看向被关上的大门:

“很好。”

他幽幽道。

至少……

至少她走了。

泰尔斯靠上椅背,深思出神。

至少她不像塞尔玛一样倔强。

至少她不像米兰达一样固执。

或者像我一样……

愚蠢。

泰尔斯忍住了去碰触“盟约”,感受那股刺痛的冲动。

几分钟后,大门再次被打开了,怀亚恭谨地迈进大厅。

“殿下,我来向您申请,我想使用一只军情信鸦,跟王都联络……”

“直接用,不用来征询我的意见,”泰尔斯闭上眼睛,按按自己的额头,“现在出去吧,让我休息会儿。”

怀亚的话戛然而止。

“噢,哦,是,殿下,当然。”

但侍从官回首转身到一半,就重新转了回来。

“万分抱歉,殿下,但信鸦只是个借口,”怀亚像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样子,“这样,这样我才好来跟您说几句话,察看一下您的情况。”

什么?

泰尔斯皱眉睁眼。

只见怀亚站在他下首,局促不安:

“而出门在外,如果崔法诺夫传令官不在,涅希又没有被罚,那我就是管鸦笼的,对,我和老皮一起,所以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当然了,这并不是重点,抱歉。”

“怀亚?”泰尔斯疑惑道。

怀亚深吸一口气,闭眼又睁眼:

“事实上,我刚刚在路上遇到了凯文迪尔女士,她看上去有些……”

泰尔斯微微蹙眉:

“激动?”

“流泪,殿下,她,”怀亚犹豫再三,“女士她哭了。”

泰尔斯心情一沉。

“对,我们刚刚吵了一架,”他强迫自己挤出无所谓的笑容,就像谈起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知道,希来嘛,刁蛮任性,三句话不离她哥哥,像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似的……”

“殿下,”怀亚不同寻常地提高音量,“我知道,从我们来到翡翠城开始,这一路发生的事情都不太顺遂,事务也繁杂,但我总觉得您,您……”

“放心,拌嘴而已,我没事,”泰尔斯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再说了,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是外边儿人瞎传的,别跟着d.d那帮人胡闹……”

“我想说的跟她无关!”怀亚话语急促,少见地打断了王子。

泰尔斯沉默了,他抬起头。

“怀亚,你究竟想说什么?”

怀亚咬了咬牙,终究把实话说出口:

“我想说,我想说的是:您变得陌生了,殿下。”

“陌生,什么陌生?”

泰尔斯笑了,像是听见最荒谬的事情:

“是我的剑术开始上手了?武艺课输得没那么多了?习惯骑马了?噢,如果你是指前几天,我和希来追着线索离家出走,让你们担心了……”

“不是这些,殿下!不是剑术,不是课业,不是这几天的事儿,而是,殿下,而是,而是……”

怀亚急促地道,他很不自然地挥舞着手,想说点什么,却每每词不达意:

“d.d,哥洛佛,哪怕是马略斯长官,这些卫队上下来的人,他们都,我是说他们都不像我一样跟了您这么久,而哑巴他又,唉,您知道,他就是,就是……”

他绞尽脑汁,无可奈何,终究没找到其他词:

“哑巴。”

但听着侍从官的话,泰尔斯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是外在,而是……

王子的笑容消失了。

为什么,怀亚。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关心这个。

怀亚担忧地望向泰尔斯:“所以,恕我僭越,殿下,但有些话我想只能是我,也只能由我来说……”

“说什么?”泰尔斯平静道。

怀亚深吸一口气,想要上前一步,却终究退了回来。

“殿下,您,您最近还好吗?”他担忧地问。

还好吗?

泰尔斯面无表情。

“当然。”

当然。

泰尔斯紧紧地盯着怀亚。

除了……

他多拿了一枚骨戒。

怀亚回望着他,表情有些失望。

“哦。”

但侍从官很快抬起头,话语焦急:

“但今年以来,您皱眉的次数比过去七年的任何时候都多,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也是,在路上经常开始自言自语,说些我们都听不懂的话和故事,还有晚上,您又开始睡在……”

“睡在什么?”泰尔斯敏感地抬头,语气咄咄逼人。

怀亚话语一顿。

“没什么。”

可他焦急开口:

“但如果您有什么不便言及的事情,殿下,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感受,您可以相信我——”

“你?”泰尔斯打断他,不知不觉提高音量。

相信你?

怀亚愣住了,他连忙低头告罪:

“抱歉,我知道我资质平庸,鲁钝不堪,殿下,别说我父亲,甚至远远比不上其他人……但是殿下,我依然想为您分忧。”

“分忧?”

怎么分忧?

泰尔斯幽幽望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怀亚初次见面的时刻。

此命此身,供您驱策。

“如果我让你去牺牲,去送死呢?”

怀亚一怔,旋即笑了。

“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严肃鞠躬,“但是我知道,殿下您不会那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泰尔斯高声道,强压住心底里不知从何而生的愤满。

“因为我追随多年,从很久以前就了解您——”

“如果你不得不死呢?”

泰尔斯大声道,他站起身来,不知不觉用上质问的口吻,惊得怀亚退后一步:

“如果你,怀亚·卡索,如果你仅仅只是站在我的身侧,跟上我的脚步,乃至走近我周围,就注定粉身碎骨必死无疑呢?”

……都必将粉身碎骨。

泰尔斯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侍从官。

明智地选择。

更明智地选择。

怀亚似是被吓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殿下。

但王子侍从官还是咽了咽喉咙,举起双手,尽力温和地道:

“没关系的殿下,我知道,我也不喜欢我父亲,我是说他对我很好,但我就是没法在他眼前……”

泰尔斯皱起眉头。

“是来此之前,基尔伯特对你说了什么吗?”

“不,不不,我,我一个人搬出家之后,跟他交谈得不多,”怀亚满头大汗,“虽然他确实暗示过,要我多关心殿下的心理健……”

基尔伯特。

而任何人,无论他姓甚名谁,位高几何,权重几分……

……都必将粉身碎骨。

泰尔斯心情沉重,他深吸一口气。

“你是我的侍从官,怀亚,”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所信任,所倚仗的左膀右臂。”

怀亚眼前一亮:

“是的,殿下,因此您——”

“那就搞清你的身份,专心职守,”泰尔斯冷冰冰地打断他,“而非自恃甚高,放肆逾矩。”

此言甚重,冷漠无情,令怀亚大吃一惊。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单膝跪地,低头告罪。

“非常抱歉,殿下,是我僭越了。”

大厅里安静下来。

泰尔斯站在厅中,望着跪在地上满面惶恐的怀亚·卡索,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失态了。

王子颓然坐回椅子上,以手捂脸。

“我,对不起,怀亚……”

他叹息道:

“最近……烦心事比较多。”

“不,殿下,该道歉的人是我,”怀亚诚惶诚恐,他偷偷瞥了一眼王子,旋即立刻低头,“是我神经过敏,举止僭越,我不该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惹您烦忧……”

该死,他早就该听取老烟鬼——不,是普提来·尼曼的忠告。

每个璨星都像一个单独的秘科,都有不少的秘藏,仅仅关心那些你应该知道的,就够了。

“起来吧,怀亚,”泰尔斯疲惫地道,“谢谢你。”

怀亚呼出一口气,谨慎起身。

“真的,谢谢你。”

泰尔斯揉着额侧,面色痛苦:“但是……不是现在。”

怀亚凝望着他,很久很久,这才失落低头。

“我明白了,”侍从官轻声道,“那我先出去了。”

泰尔斯闭眼点头。

怀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对了,殿下。”

在即将出门时,侍从官突然回过头来。

泰尔斯抬起头。

“如果只是站在您身侧,走近您周围,就会,就会粉身碎骨必死无疑的话……”

下一秒,怀亚回首看向泰尔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那我可得选个好位置。”

泰尔斯手指一颤。

那一刻,王子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侍从官,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

初次见面,泰尔斯殿下。

我的剑与智慧,皆为您所用。

在余生里,我必竭诚为效劳。

此命此身,供您驱策。

但是……

大厅里鸦雀无声,怀亚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不由强笑开口:

“我是说,我总不能比哑巴还靠后吧?”

泰尔斯依旧凝视着他,眼神复杂,情绪翻涌。

怀亚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告了声罪,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怀亚走出大门,消失在议事厅外的黑暗时,泰尔斯突然心绪翻涌,他站起身来,下意识开口:

“怀亚!”

怀亚的手立刻出现在即将合上的门缝上。

他在大门处探回头,满是希冀:

“殿下?”

“我……”

泰尔斯看着怀亚,欲言又止。

是啊。

他该说什么呢?

再次谢谢你?

还是“不,你别这样想”?

那些被你欺骗而支持你的人……

他们会爱你,更甚于恨我。

到那时,你身不由己,哪怕想半途下车,也来不及了。

“殿下?”怀亚望着出神的泰尔斯,忍不住发声提醒。

“他,他的名字叫罗尔夫,不叫哑巴,”最后,泰尔斯自觉口舌笨拙,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米迪拉·罗尔夫。”

怀亚眼神稍暗。

但几秒后,他的表情很快又亮了起来。

“我知道,殿下,”怀亚微微一笑,“而我相信……”

侍从官颇有深意地看了泰尔斯一眼:

“他也知道。”

泰尔斯不由一颤。

“永远知道。”

言罢,怀亚轻轻行礼,消失在泰尔斯眼前。

留下泰尔斯一个人在大厅里,心绪凌乱,百感交集

议事厅重新安静下来。

但泰尔斯的清净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马略斯与雨果还有后勤官史陀,三人阴沉着脸,拉着几位翡翠城官员来向泰尔斯汇报。

“你说什么?”

泰尔斯难以置信,而眼前的几位财政官抱着账本,满头大汗,战战兢兢。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叫‘困顿不堪’,什么叫‘囊中羞涩’?”

王子急急追问。

“意思就是,翡翠城的家底,远不如我们预想般富裕阔绰,光鲜亮丽。”

后勤官史陀叹了口气,他放下刚刚汇报完的几册账本,表情难看:

“事实上,他们快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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