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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三面环山,河流众多、阳光充足、雨水丰沛、四季分明,自然灾害极少,自古以来,是我国传统的农耕核心区之一。
发源于罗霄山东南麓的章江,与发源自武夷山西坡的贡江,曲折回环,相向而行,归终汇于一处。该处筑有一城,该城取名,源于两江合拢之势,既是象形,也是会意——赣州!
赣州占据两江形胜,汇集半省物华天宝,街市繁华、经济活跃,其中,又以城东涌金门和城西西津门外的水码头,最为热闹繁忙。
经过两天多的跋涉,谢宇钲的马队,终于来到西津门对面的渡口。
渡口上刚下了一批客人,有步行的,有推车的,有挑担子的,有牵马骡的,纷纷攘攘,像潮水一般涌上岸来。谢宇钲等人连忙将马骡牵边了些,避让着汹涌的人潮。
岸下江面宽阔,一艘小火轮驳船,正突突的冒着烟,刚刚退离岸边,掉了一个头,斜斜地驶向对岸的赣州城。
放眼望去,阳光明媚的云天下,赣州城城墙沿着江边延伸,像锯齿一般,迤逦如带。
对岸的西津门口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今年是民国二十四年,赣州附近的时局还算平静。当初席卷闽赣粤等省的那支坚韧力量,已于去年的10月离开,踏上了艰苦卓绝的漫漫征途。
历史的车轮滚滚碾过炎黄的时空。
如今的东北和上海两个方向,又一个居心叵测、处心积虑的险恶敌人,正对古老的神州大地虎视眈眈。
江水滔滔,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谢宇钲虽然从未到过,但却知道一代词宗曾登临吟唱过的郁孤台,就在对岸城池的西北角。他同样知道,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从来就不缺碧血丹心。只是,多少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归终都化作了史册上绕梁不绝的咏叹、化作了激励后人前仆后继的壮阔诗篇。
忽然,身边喇叭声响,谢宇钲转头望去,却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河堤处的缺口,进入了通向渡口的石甬道,与刚刚涌上来的人潮挤在了一起,司机正不耐烦地狂按喇叭。
人潮停滞一下,马上就波开浪裂一般避向两旁,让开了道路中间,轿车又得以缓缓行进,突然浪潮中惊叫一声,一辆木制的独轮车躲闪不及,被撞得翻倒在地。倾洒出满地白花花的盐巴。
那个须发皆白的推车老人,这下子慌了神,看那手势,似是想立即扶正自己的独轮车,却又怕轿车上的达官贵人责怪,欲要上前赔礼道歉,又自觉身份不够,一时间就那样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喇叭狂鸣声中,就见车门呯呯两声响,车上下来两名身穿中山装的青年,也不说话,快步上前,将独轮车歪歪扭扭地推到道边,又拖开老人,清出了道路。轿车又驱动了,车身颠箥着,在地上碾出两道雪白的盐渍,驶向了下方的渡口。
车辆驶过,两个中山装青年放开了那个木讷老人,小跑着跟在后面。
俏飞燕和谢宇钲对视一眼,谢宇钲点了点头,她便和卢清走上前去,帮那老人扶正车子,提起破裂了的盐袋,又用手帮他刮着地上那些没有轮辙的盐巴,一一捧到袋子里去。
姐弟俩的动作十分利索,忙了不一会儿,地上就只剩下些不多的白色盐粒,它们渗进了石头缝里,怎么也刮不干净的,那老人便摆手示意无妨,姐弟俩又帮着老人将车子推上了平岸。
黑色汽车摇晃着,驶到了埠下的渡口,停了下来。两个中山装青年这时恰好跑到车门边,分别伸手拉开两侧车门。紧接着,从车内就钻出一对衣着时髦的男女来。
男的西装革履,戴着顶黑色礼帽,拎着一支黑色的拐杖。女的一袭白色纱裙,乌发如云的头上戴了顶蕾丝花边的白凉帽,两只纤纤玉手戴着白色镂空真丝手套。
那男的拎杖向江边行去,江风拂起他的衣角,却止不住他的脚步。
“哦,蒙雪力,等等……”那女的见状,尖叫一声,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边走边摆弄着手上的一截白色小洋伞,但似乎哪时不对,她总也打不开它,急得她花枝乱颤。正忙着,忽地啪嗒一声,蕾丝花边小洋伞,被她撑得张了开来。
这时,那男的已站到渡口边边上,江水在他脚下扬起浪花。女的撑着伞,踩着小碎步来到他身边,将伞递到他头上:“小心中暑!蒙雪力……”她看了看天,又道,“哦,国内的太阳好大!”
男的没有回答,只是久久眺望着对岸,忽地举杖指向某处,头也不回:“招娣,你还记得吗,伸上城墙上的那棵枣子树后面,就是土狗的家。当年就听他阿爹说,想搬到城东浮桥那边去,这么些年了,也不晓得他们搬没搬走?”
女的凑近男的,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但她似乎视力不太好,并没有看见那棵枣子树。“哦,你是说……哪里?”她小心翼翼地问,那男的还未回答,忽地一阵江风吹来,将她手上的白色洋伞掀得翻了,那女的一阵手忙脚乱,好歹将伞恢复原状,又感叹一声:“哦,国内的风好大!”
这当儿,渡口上来的人潮已经过尽,岸上又稀稀落落来了几个渡客。谢宇钲牵着头骡,领着马队,走向下方的渡口。
渡口有一个维持秩序的戴毡帽的光膀子地痞,见了马队驮着东西,便走过来告诉谢宇钲,过渡每人收费五分,马骡加货两角银。
谢宇钲摸了摸兜,发现只有大洋,没有散钱。这时,乔装成伙计的卢清上前将钱交了,从地痞手上领了几根竹签儿,算是凭证。
不多时,小火轮驳船载满了人,从西津门过来。待船靠岸,渡客下尽,那光膀子地痞便手捏着旧毡帽,乐颠颠地跑前跑后,指挥着那黑色轿车,摇摇晃晃地开上船去,然后又大声吆喝着,让谢宇钲的马队上去,接着便轮到其他推车的挑担的空手的渡客们。
河岸远去,小火轮轰鸣着退向江面,然后掉了个头,斜斜地驶向对岸的西津门。
谢宇钲早派卢清打听过了,这西津门入城检查比较宽松。上得岸来,走在前头的卢清递给岗哨队长一块大洋,马队便得以顺利地免检进城。
进城后一番打听,马队来到赣州行署所在的街道,停在恒通银行门口的石台阶前。
石台阶上面,两个大石狮子蹲守门口,威风凛凛。
卢婷轻轻扯了扯谢宇钲的衣袖:“谢大哥,这银行的门神,怎么是一对狮子?莫非,它们比秦琼尉迟公更厉害吗?”
“厉害不厉害,我不晓得。不过,我倒晓得谁更便宜!那秦琼尉迟公,需要神级待遇才能请到。而狮子却连工钱都不用发,一样的守门,换你你愿意请谁?”谢宇钲笑了笑,看向银行大门上方“恒通银行”四个大字,见落款上于右任三个小字,才恍然记起这于老爷子,不但在文化界教育界德高望重,还在如今的政坛上颇具份量。细细想来,民国人物,灿若群星,倒也是一桩空前绝后异数。
谢宇钲吩咐众人稍等片刻,然后拾级而上,进入银行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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