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第三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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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碧水, 小舟悠悠。</p>

裴湘得到无花的内力后，稍加运功转化，便行动无碍。</p>

与此同时, 无花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真正的颓丧灰败之感，他望向裴湘的目光中充满了痛恨与忌惮。</p>

“你练了能吸人内力的邪功？”</p>

“这是正宗的道家功法，海纳百川，无所不容。”</p>

“你的武功一日千里, 就是靠着这种损人利己的功法？”</p>

“无花, 虽然你为人卑鄙狡诈，但眼界一向不俗, 你真的觉得我的剑法是偷来抢来的？”</p>

无花垂下眼帘，沉默不答。</p>

裴湘漫不经心地弯了弯唇角：</p>

“当然，你愿意自欺欺人的话, 我也没有办法。今日胜败已定, 无论如何，你的想法都不重要了。”</p>

无花冷笑连连, 他跌坐在甲板之上，微微仰起脆弱的脖子，嘶声诘问：</p>

“我输了！你还留着我这条命做什么？为什么不用你堂堂正正的剑法杀死我这个卑鄙小人？”</p>

裴湘挑眉：“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要把你交给神水宫处置，所以，我不要你的命。无花, 我想要的，是你身上剩下的天·一神水。”</p>

“说得好听, 我一旦落入神水宫之手, 还会有命吗？”</p>

“也许……石观音能救你？”</p>

无花闭上了眼睛，不理睬裴湘。显然，他对石观音没什么信心。</p>

裴湘也不用无花答话, 自顾自地开始搜索起整条船来。很快，她就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了装有天·一神水的细颈白瓷瓶。</p>

“这么一看，果然和清水一般无二，并且，无论如何检验，都验不出这水是有毒的。”</p>

“你就这么肯定那里面的液体是天·一神水？”无花嘲弄道，“说不定那就是一瓶普通的清泉水，是我为了给你做素斋而专门准备的，可惜，好意被当成歹心，多情被无情对待。”</p>

裴湘轻哼一声，她也不和无花多啰嗦什么，只是把那白瓷瓶往无花唇边一怼，漫声道：</p>

“我听说，这天·一神水的神秘厉害之处就在于，只要服用一滴，它就会和人体产生奇妙的反应，变成几百桶水那么重。到时候，无论服用之人有多高深的武功，只要还是□□凡胎，他终归是抵不过几百桶水的重量的。</p>

“无花，我刚刚确实不想杀你，不过，为了试验天·一神水的真假，我还是非常乐意请你帮我这个忙的。来，喝一滴，让我看看效果。”</p>

无花慌乱躲闪后退，试图避开唇边的白瓷瓶。他甚至都不敢开口拒绝，只是紧紧地抿着双唇，并死死地盯着裴湘的表情和动作，生怕她真的心血来潮，逼迫他服用天·一神水。</p>

望着无花眼底真实的恐惧之情，裴湘嘴角微翘，手腕一翻，便把那个白瓷瓶收入怀中。</p>

“你……”</p>

忽然，无花暗淡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惊喜。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就收敛起了之前的阴冷颓败神色，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淡然的妙僧无花</p>

裴湘不解地歪了歪头。</p>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含笑的声音在裴湘身后响起，距离颇近并且毫无预兆。</p>

“这位姑娘，冒昧打扰相询，在下的友人无花受伤了吗？楚某可否登船做客，和老朋友叙叙旧？”</p>

裴湘讶然转身，就见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正凌波而立。</p>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男子脚下唯有一截枯枝和两片树叶，可他却如同站在夯实平整的坚硬陆地上一般，优雅从容，自在随意。</p>

待到看清男子的模样，裴湘更是忍不住目露欣赏。</p>

这委实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剑眉星目，风流倜傥，一身气度卓尔不凡。</p>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已经离得这么近了，若没有主动出声的话，裴湘根本不曾察觉到这人的到来。</p>

这样的轻功身法……这样的怡然风采……</p>

裴湘嫣然一笑，做了一个“请上船”的手势。</p>

“香帅开口，小女子哪有不应之理，请。”</p>

楚留香见裴湘认出自己，有些惊讶地摸了摸鼻梁。他敢保证，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绝色佳人，甚至连擦肩而过都没有。因为，若是两人曾经相逢过，他是如何也不会忘记如此天香国色的。</p>

不过，现在并不是和美人谈笑风生的时候，楚留香更担心朋友无花的安危。同时，他也因为无花的狼狈状况而对巧笑倩兮的裴湘心生警惕。</p>

“在下楚留香，敢问如何称呼姑娘？”</p>

楚留香脚尖轻点，涉水无痕，转瞬间便登上小舟。而小舟却没有丝毫晃动，仿佛没有增加一个人的重量。</p>

裴湘亲眼见识了楚香帅的绝顶轻功，心中暗自喝彩，又不禁稍稍想象了一下，若是这人全力施展轻身功法的话，该是何等不凡。</p>

“小女子裴湘。香帅登船，可是为了无花而来？”</p>

楚留香笑着喊了一声“裴姑娘”，并作揖行礼。随后，他把目光落在了僧袍凌乱的无花身上，身影一闪，便越过裴湘出现在无花身旁，弯腰扶起面色惨白的知己好友。</p>

“无花，你和裴姑娘在此……”</p>

话音未落，楚留香面色巨变，他一把拉起无花的手腕悉心查探。</p>

半晌，这位一向处变不惊、从容冷静的楚香帅露出了痛惜的神色，他唇边淡淡的笑意消失了。</p>

“无花，到底发生了什么？”</p>

无花惨笑着咳嗽了两声，又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目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昔日妙僧风采。他的神色依旧是那样温和文雅，唯有那只和楚留香交握的手在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p>

“楚兄，无花无碍，一切烦恼皆为修行。只是……你来得正好，请帮我劝劝裴姑娘，莫要深陷贪嗔痴中，莫要枉顾他人性命。阿弥陀佛，裴姑娘，还请早日归还神水宫之物，切不可再犯下如此大错，以至于泥足深陷不可自拔。”</p>

“神水宫？”这话让楚留香微怔，眼底划过一抹深思。</p>

他一向机敏果敢，又善于观察，此时在无花的暗示引导下，一下子就猜到了一大半的“事实”。</p>

“裴姑娘，无花的内力……”楚留香迟疑出声。</p>

“是我废去的，”裴湘果断点头承认，神色坦荡，“香帅今日是特意为无花而来，还是偶然路过？”</p>

楚留香因为裴湘坦然自若的态度而面露无奈，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因挚友受到伤害而起伏不定的心绪，尽量冷静地观察着裴湘的一举一动。</p>

“楚某有事途经此地，偶然瞥见舟中之人貌似挚友，便过来一见，不想却撞见此番变故。裴姑娘，可否告知楚某，无花所说的神水宫之物到底为何？另外，姑娘身上还牵涉到无辜者的性命吗？”</p>

裴湘见楚留香一直搀扶着无花，对自己礼貌温文却始终暗藏警惕，便知这人是倾向于相信无花的。她微微扬眉，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气愤不满之意，因为楚留香的选择是人之常情。</p>

“是非曲折，不如先听听令友无花的说辞。毕竟目前来看，他确实像是一位受害者。等令友说完了他的故事，再容我辩解几句，可好？”</p>

裴湘越表现得彬彬有礼从容自若，楚留香心中的迷惑就越大。</p>

他因无花而戒备裴湘，可心中却实在无法对她生出恶感。</p>

他相信妙僧无花，把他视为知交好友，却又觉得裴湘展示出的坦荡态度是可信的，她不是无花口中的恶毒女子。</p>

见楚留香一直盯着裴湘出神，无花眼底涌出些许晦暗凉薄，又飞快散去。</p>

“阿弥陀佛，楚兄，此话说来话长，这其间还涉及到一位女檀越的名声。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无花并不想开口解释。”</p>

楚留香扶着无花站稳，听他说完几句话之后就气喘吁吁，十分虚弱，便皱眉道：</p>

“既然说来话长，那咱们不如换个地方详谈，我再帮你请医问药，好好调理一下身体。湖上风凉，不宜长久停留。”</p>

说着话，他就要携着无花向岸边飞去，但却被一道森寒剑气拦住了去路。</p>

“裴姑娘，这是何意？”</p>

询问的同时，楚留香心中暗惊。</p>

他暗忖，裴湘能够废掉无花内力，其武功修为必然不凡，但他同样没有忽略另一个事实，就是无花作为出家人，一向慈悲为怀。</p>

所以，在楚留香看来，裴湘能够伤害到武功高强的无花，不一定是使用了光明正大的手段，也可能是利用了佛门名士的不争之心。</p>

但是，在亲自感受过裴湘的凛然剑气后，楚留香一下子就推翻了心里的一些猜测，真正重视起裴湘的实力来。</p>

“谈话可以，离开救治不行。”裴湘在两人对面坐下，神色依旧风轻云淡，但语气却斩钉截铁。</p>

——一旦上岸，凭楚留香对无花的信任，早晚会把人放跑的。</p>

很少被女人拒绝的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p>

无花又念了一声佛号，豁达说道：</p>

“无妨，小僧尚且可以支撑得住，无需服药修养。楚兄，裴姑娘恼我劝她去神水宫认错自首，心情不顺，且让着她吧。况且，比起性命无忧的无花，另一个危在旦夕的女子更需要被人帮助。”</p>

裴湘托腮打量着楚留香，而楚留香则一边听无花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舟内情形，当他看到那些放凉了的素斋后，又露出了思索的表情。</p>

无花缓声解释道：“前些时日，小僧应神水宫宫主之邀，去为她讲解佛经，因此结识了宫中众人。其中一个小姑娘天真烂漫，正值妙龄，她自小长在神水宫内，从未见过男人，所以就对小僧产生了错觉……”</p>

说到这里，无花顿了一下，旋即无奈一叹。</p>

楚留香一下子明白了无花的未尽之意，他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其实，以无花的外貌气度才华，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实在不算是特别稀罕的遭遇。</p>

“那个小姑娘来找过小僧几次，听了小僧的开解后，便不再心存误会，只和小僧探讨佛学经义，是一位颇有悟性的女檀越。</p>

“之后，小僧离开神水宫，便再没有见过那个姑娘。忽有一日，小僧收到那姑娘的求救信，原来，神水宫内丢失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她们查来查去，发现只有那位姑娘在东西丢失的时候行踪不明，所以，她们要求那位姑娘说出自己当时在何处。”</p>

听到这里，楚留香恍然：“东西失窃的时候，她和你在一处？”</p>

无花苦笑点头，怅然回忆道：</p>

“世人皆知神水宫宫主厌恶男人，对私下接触男子触犯宫规的弟子也毫不留情，所以，那姑娘不敢说出她和我见面的经过。</p>

“纵然我们二人之间毫无私情，可对于水母阴姬来说，那姑娘未经允许私下找我，就已经犯下大错。于是，她偷偷向我求救，希望我能帮她寻到宫内丢失之物，让她洗脱偷盗的嫌疑。那样一来，就没有人会继续追究她当时的去向了。”</p>

得知来龙去脉后，楚留香若有所思地望向裴湘，沉吟着说道：</p>

“如此说来……无花，你答应了那个姑娘的请求，决定帮她秘密追查真正的窃贼，然后，嗯，你查到了裴姑娘的身上。于是，你今天出现在这里，还特意做了一桌素斋请客，其实是来请裴姑娘归还神水宫之物的？”</p>

“楚兄明断。”无花也抬头望向裴湘，眉目平和而包容。</p>

裴湘浅笑道：“无花大师好口才。”</p>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裴姑娘，那件东西本就是不祥之物，你何必执着于此，还连累了无辜之人。”</p>

“那无花大师可否再详细说说，你是如何查到我就是偷盗之人的？”</p>

“裴姑娘精通易容之术。你趁着神水宫宫人外出采买的机会，易容成某个宫人的模样混入宫内。之后，在我去神水宫讲解佛经的时候，你又借着那个小姑娘擅离职守偷偷去找我的空档，成功盗出神水宫宝物，继而悄悄离开。裴姑娘，也许你当初并没有陷害连累那个姑娘的意图，但是调查之后，有些事就瞒不住了。那姑娘非常有可能因你而死。”</p>

裴湘毫无触动，依旧保持着冷静：</p>

“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人或者证据吗？”</p>

无花闭口不言。</p>

楚留香一怔，便立刻替好朋友想到了一个理由：</p>

“无花，这里面有不能透露之姓名或者不可透露之事？你不方便多说？”</p>

这话让无花的眼中浮现出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他哑声道：</p>

“楚留香知我，今生与香帅为友，是无花之幸。阿弥陀佛，不错，无花确实承诺过，不向旁人提及提供线索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