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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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内, 一位满头雪发却面色红润的老道士坐在蒲团之上，正在翻看一本书页泛黄的道经。</p>

“这位道长，弟子有礼了。”裴湘行礼问好。</p>

老道士把目光从书上移开, 先是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裴湘肩头的小白狐, 然后才起身回礼。</p>

他看上去是一副爽朗豪迈的脾气, 也不拿捏架子, 直接和裴湘说起话来，两人先是谈经论道，由浅入深。</p>

裴湘仅仅读过几本流传很广的道家典籍, 对于更深入细致的理论知识所知不多，如今听闻这位道长之言, 只觉得他言语玄妙, 鞭辟入里, 很有见识。</p>

她听得心驰神往，偶有不明之处，也不掩饰自己的才疏学浅，非常耿直地提问, 老道士就耐心回答。有时候需要引经据典, 详细分辩，他就放慢语速，让裴湘有思考领会的时间。</p>

两人谈论了一阵子后，小白狐忽然叫了一声，而后他身如闪电, 从裴湘的肩头纵跃而起，转瞬就消失在了道观中。</p>

“诶，阿白……”</p>

裴湘喊不回来小伙伴，只好向老道士致歉。</p>

老道士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表示无妨。</p>

“小友的这只灵狐看上去颇为机灵，忽然离开，想必是有自己的想法。对了，小友为何出现在此地？”</p>

裴湘立刻趁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p>

老道长听闻裴湘有拜师求道的想法，没有马上拒绝，只是说道：</p>

“修道清苦，我怕你娇生惯养，吃不了苦头，也耐不住山间寂寞，半途反悔。”</p>

裴湘目光清明坚定，掷地有声：“弟子心意坚定，愿接受考验。”</p>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番裴湘，沉吟了一会儿后，最终点头答应了她：</p>

“如此，你先留下来吧。不过，你的师兄弟都是男子，你和他们住在一起并不方便，我给你单独安排一处住所吧。”</p>

“全凭师父安排。”</p>

老道士摆了摆手：“我还不是你的师父，等你通过了考验，自然有人领你进门。”</p>

“敢问如何称呼道长？”</p>

“唤我蔚竹老道就好。”</p>

“蔚竹道长，小女子姓裴，单名一个湘字。”</p>

两人说着话，蔚竹道人就领着裴湘出了道观后门，往不远处的竹林方向走去。</p>

一路上，随着蔚竹道人的依次指点，裴湘的眼前渐渐出现了许多房舍院落，不再只是爬到山顶时见到的那一座破旧道观。这片连绵起伏的建筑大气美观，偶尔向门内探望，可以看出里面有人居住的痕迹。</p>

“你的师兄们都住在里面，用膳也在这里，除了住处不同外，你的日常劳作和学习诵读都跟其他前来求道之人一模一样。”</p>

“弟子记下了。”</p>

裴湘跟着蔚竹道人穿过竹林，就见一泓窄窄的瀑布从崖壁上倾泻而下，又聚成一汪澄澈的碧潭，潭边花木扶疏，潭中游鱼穿梭，看上去十分的清新喜人。</p>

二人绕过潭水和瀑布，拾阶而上，走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景色豁然开朗。</p>

裴湘的眼前凭空出现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上种了不少裴湘没有见过的奇花异草，仅仅闻一口便觉得心旷神怡，浑身舒泰，真当得起一句仙家之地了。</p>

“这里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外面那些弟子和你一样，都是还没有进入内门的俗家弟子，只有通过考验进入了内门，你们才能出入这瀑布之后的灵境之地。”</p>

裴湘闻言，忍不住暗忖，外面的世道是男尊女卑，多少好处利益都被男人们把持着，没想到在这修道之地，我反而因为女子的身份占了便宜。</p>

——既如此，就该更加刻苦努力，不能辜负了这份幸运。</p>

裴湘跟着蔚竹道长一路前行，穿过奇花异草遍布的平坦地带，绕过一棵巨大参天的不知名老树，就见一处陡坡边缘被凿出了陡峭的石阶，石阶向下，通往一处幽谷。</p>

走到这里，蔚竹道人就不再继续前行，而是让裴湘自己去幽谷里。</p>

“谷里有一幢新建的竹屋，还未有人住过，但日常器具齐全，你就暂居在那里吧。”</p>

裴湘又拜，蔚竹道人摆了摆手：“明日卯时一刻，到瀑布旁集合，会有人告诉你该干什么活的。</p>

你若是坚持不下去了，就去之前那座道观里喊我的道号，到时候，老道自然会送你出山。”</p>

“弟子记下了。对了，弟子进山之前，曾和护送之人做好了约定，说是寻到了仙缘之后，要设法通知他们一声，好让大家安心折返，不知仙师可有办法传讯？”</p>

蔚竹道人掐指算了算：“无需担忧，贫道自会帮你传讯。”</p>

老道士说完话，就飘飘然地离开了，裴湘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总觉得要高大挺拔了不少，好似长身鹤立的年轻人，并不像最初看到的那种微微佝偻的体态。</p>

疑惑一闪而过，她就沿着蔚竹道长指点，踩着石阶往幽谷里走去。</p>

石阶陡峭，布满苔藓，裴湘走得非常小心，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等她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松了一口气后，才有心思抬头观望这幽谷内的景致。</p>

这一看，就被两幢崭新的精致漂亮竹屋吸引了注意力。</p>

裴湘迟疑了一瞬，放重脚步声，走到左边那幢房门微微敞开的竹屋前。她试着敲了敲门，发现里面无人应答后，便推门而入。</p>

竹屋内空间不大，里面的家具器物简单而不简陋，床、桌、椅櫈，竹架竹箱，帐幔被褥和洗漱用具都很齐全，而且非常干净，看上去并没有被使用过。</p>

推开后窗，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溪水粼粼，两畔芳草萋萋，姹紫嫣红点缀其间，微风拂过，有花香和水汽袭来，让窗边观景之人顿时感到心旷神怡。</p>

裴湘欣喜地看了一会儿窗外美不胜收的景色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p>

她把屋内外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再次确定这间竹屋内并无使用或居住过的痕迹，便决定住在此处了。她把行李卸下，开始收拾摆放个人的衣物用品。</p>

正当她低头做事的时候，一阵悠扬清越的笛声传进她的耳畔。</p>

裴湘愣了一下，慢慢停下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起来。</p>

过了一会儿，曲声渐缓，她起身走到后窗处，朝着笛音传来的方向望去。</p>

只见溪边的一棵苍翠老树之下，一位白衫红袍的高大男人正在吹笛，有风吹过，男人袍袖翻飞，墨发轻扬，呈现出一种欲乘风而去的飘然之感。</p>

这幅美男树下吹笛图，让远眺的裴湘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p>

——不愧是仙家之地，第一天就有考验了，我这还没有道心呢，就感到有些不稳了……</p>

这时，远处吹笛子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裴湘的视线，也朝着竹屋的方向回望了过来，明明看不清对方的五官表情，但裴湘莫名觉得，自己被一双极漂亮的眼眸温柔凝视了。</p>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树下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笛子，朝着裴湘所在的方位飘移了过来。对，是飘移，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士身形忽隐忽现，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竹屋附近。</p>

“这位仙师，可是弟子打扰到你了？”</p>

裴湘走出房门，就见白衫红袍的男人站在竹屋前的空地上，手持玉笛，青丝披散。一张昳丽绝艳的面孔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然平和，他静静地凝视着半空中的某处，眼神悠远。</p>

这位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男人听到裴湘的问话，眉目微动，悠远飘忽的眼神渐渐落在实处，最终和裴湘视线交汇。</p>

“你是新来的弟子？你师父是哪位？”</p>

“弟子今日刚刚来到这里，还不曾有幸进入内门，尚未有师父。”</p>

美男子眉头轻蹙：“还未进入内门，怎么能够入谷居住？”</p>

裴湘三言两语解释了蔚竹道长对她的安排。</p>

对方听过后，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就暂且居住在这里吧。”</p>

这人大概是矜持少言的性子，知道了裴湘出现在谷中的原因后，就不再多问，转身就要离开。</p>

裴湘见他往另一幢竹楼走去，便知这人是她的邻居，便连忙追问了一句：“敢问如何称呼仙师？”</p>

“我是这道观观主的师兄，道号白锦。”</p>

“白锦道长，裴湘初来乍到，有幸和你比邻而居，只是不知你这里有什么规矩避讳，烦请告知一二。”</p>

白锦回头看了一眼裴湘，脸上是一副不染凡尘的清贵神态：</p>

“我也是借居此地的客人，没有什么资格立规矩，我若觉得有什么不妥了，会直接找你商谈的。”</p>

这话让裴湘暗自松了一口气，对着白锦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p>

目送谪仙般的白锦道长进门后，裴湘也返回她的竹屋，继续收拾随身行李。</p>

等到天色渐晚，裴湘发现这幢竹屋竟然还自带照明工具，四周的角落里镶嵌着一种会发光的石头，它们会随着天色的改变而发出适宜的亮度，比烛火更加稳定明亮。</p>

裴湘揉了揉肚子，一边寻思着晚上吃些什么果腹，一边担心小白狐如今的去向。</p>

她再次走出竹屋，踮着脚打量谷中的环境，就在她思考是出谷觅食还是去溪边捉鱼的时候，隔壁竹屋的房门也吱呀一声开启了。</p>

白锦再次出现在裴湘的眼前，并且换了一套衣服。</p>

这次，他穿的是月白色的银绣宽腰带锦袍，头发不再自然随意地披散，而是被梳成整齐的发髻，用一枚莹润的白玉冠束着。</p>

裴湘笑着打了一声招呼，白锦微微颔首。</p>

“裴姑娘在吹晚风？”</p>

裴湘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在想如何解决晚餐问题。”</p>

“谷外……”白锦停顿了一下，“算了，谷外的食物都是俗世之人吃的，味道一般，只是勉强果腹而已，还不一定干净，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吃些东西。”</p>

裴湘眨了眨眼睛，心想，原来这位谪仙似的道长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