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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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归还的时候就犯了难。</p>

楼喻只好派人给老百姓做登记，再进行核实。</p>

一般来说，一些贵重的物品，只有主人会记得清楚。</p>

举个例子，如果失主去派出所认领钱包，得先说出钱包的款式和颜色等，再说出钱包里面有什么，有多少钱之类的。</p>

这种私密的物品，能说得清楚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主人。</p>

楼喻不能保证百分百正确，但至少能够减少别人冒领的可能性。</p>

京城百姓欣喜若狂。</p>

庆军入城，他们本来是非常麻木的。</p>

经历过几次战乱，在他们眼中，这些攻城的军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群枉顾人命的强盗！</p>

可万万没想到，庆军攻城后，竟然会勒令天圣教那群人归还粮食钱财。</p>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p>

面对登记的军爷们，寻常百姓也不敢放肆，自己被抢了什么就说什么，只有少数几个想贪便宜的多说了别人的东西，结果核实的时候被发现，不仅没贪成便宜，反而遭到庆军的斥责和旁人的白眼，成了过街老鼠。</p>

因为庆军严谨负责的行事作风，京城老百姓渐渐对他们产生了信赖和好感。</p>

谢茂一身旧衣，站在排队登记的队伍里，面容消瘦，双目沧桑。</p>

身前身后皆有人议论。</p>

“庆军真好，竟然愿意将粮食还给我们！”</p>

“听说是庆王世子下的令呢，你还记得去年庆王世子殿下出使北境吗？他可是不费一钱一粮拿回来的！”</p>

“记得记得！我还记得殿下当时住行馆的时候被朝廷欺负了，我还去送炭了呢！”</p>

“我送的是吃食！不过殿下没收咱们的，殿下是真的为咱们着想。”</p>

“唉，要是殿下能当皇……”</p>

“不要命啦！这种话也能乱说？”</p>

谢茂默默听着，心里面很不是滋味。</p>

天圣教攻城后，他爹为了守卫京城，从马上摔下来，双腿瘫痪。</p>

他们谢家不向史明投降，史明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p>

虽然表面上留着他们的性命，但背地里谁都能来欺负他们。</p>

侯府的钱财铺面全都被天圣教那群强盗洗劫一空。</p>

侯府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p>

府中的仆役全都趁乱跑了。</p>

更甚至，兄长的妾室不愿过贫苦的生活，竟傍上了天圣教的一个高官，当了别人的小妾！</p>

他大哥断臂后本就消沉，得知此事后备受打击，竟因此病了一场。</p>

为了治父亲和兄长的病，母亲不得不变卖自己的首饰，甚至没日没夜地做绣活。</p>

谢茂本来还不敢相信侯府的变故，沉浸在以往的富贵荣华中，作了几次妖后，被他娘哭着打醒。</p>

醒来后，他宛若变了一个人。</p>

身后人推了谢茂一下。</p>

“小伙子愣着干什么，到你了！”</p>

谢茂面色通红，揪着衣摆，在军爷的注视下，忐忑地说不出话来。</p>

“你家丢了什么东西？多少？长什么样？”军爷面无表情问。</p>

谢茂不再是以前飞扬跋扈的谢家二郎了，他低着脑袋，小声问：“我家、我家在几个月前被天圣教抄了，那些东西能不能拿回来？”</p>

“说清楚点。”</p>

谢茂鼓起勇气：“有、有很多，我一时间说不完。”</p>

军爷立马皱起眉。</p>

谢茂连忙掏出一张清单，这还是他借了书铺的纸笔写的。</p>

书铺掌柜认识他，倒也给他几分面子。</p>

清单上罗列了一大串。</p>

军爷接过一瞅，惊讶地挑起眉。</p>

虽然他没见过多少世面，但还是能分得清好坏的。</p>

这上面的珍玩字画、华瓷美器以及一些铺面，可都是寻常人见都见不到的。</p>

他问：“你是哪家的？”</p>

谢茂低声说：“我、我爹是谢信，以前是宁恩侯。”</p>

“谢信是吧？”军爷点点头，在登记表上写下姓名，“行了，这件事我们会核实的，到时候再通知你。”</p>

这些可都是贵重物品，他做不了主，得通报上官。</p>

谢茂有些失落，低头迈步。</p>

没走几步，就听军爷嘀咕着问身旁的同僚：“宁恩侯是谁啊？”</p>

同僚大惊，但还是压低声音道：“宁恩侯你都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咱们庆州的郡主殿下以前的夫君是谁？”</p>

“不知道。”</p>

同僚：“你真是……我跟你讲，这宁恩侯以前跟咱们庆王可是亲家！”</p>

军爷：！！！</p>

他是真的不知道哇！</p>

“那怎么就成以前了？”</p>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等忙完我再跟你讲，咱们先做事！”</p>

谢茂立在原地，没来由生出几分酸涩、几分后悔、几分羞惭。</p>

五味杂陈，无法言说。</p>

他仓惶失措地回到家。</p>

当然，他们住的已经不是曾经的宁恩侯府，而是一间破败的院子。</p>

他推开门。</p>

曾经的侯夫人，如今的佟氏，正在院中借着阳光缝补衣物。</p>

她的皮肤已经生出了不少皱纹，她的双手已经磨出了不少茧子，她的鬓边已经添了许许多多的白霜。</p>

谢茂哽咽着唤了一声：“娘。”</p>

佟氏正忙着补衣裳，闻言头也没抬。</p>

“回来啦，灶上还热着两张饼，你去吃了吧。”</p>

谢茂走到她面前，猛地双膝下跪，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p>

“娘！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p>

佟氏心一颤，她望着埋首在自己膝盖的幼子，曾经秀丽的眉目已变沧桑，却依旧带着母亲的温和慈软。</p>

“在外受委屈了？”</p>

谢茂拼命地摇头，喉咙却仿佛被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p>

“那为什么哭？”佟氏放下针线，粗糙的右手抚着他的发，“你现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不能再轻易掉眼泪了。”</p>

谢茂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就是忍不住。</p>

他肆意地哭了一会儿，才擦擦眼泪，红着眼眶道：“娘，以前是我不懂事，要是我不欺负楼喻，要是我尊重长嫂，咱们家会不会变回以前那样？”</p>

庆军入城的消息，佟氏自然也听说了。</p>

她神色渐渐变淡，重新拿起针线，道：“哪来那么多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p>

“可是娘……”</p>

“别说了！”佟氏突然起身将他掀倒在地，“你以为咱们真能对她好？！”</p>

“娘？”</p>

佟氏红着眼睛吼道：“你爹！你爹效忠的那个人就是个虚伪小人！你真以为咱们侯府能善待她？你当真以为那个人不知道楼荃的处境？咱们不能善待她，你到底明不明白？”</p>

谢茂呆呆坐在地上。</p>

他看着歇斯底里的佟氏，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荒诞、如此可笑。</p>

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p>

不过是他的奢望罢了。</p>

他们谢家就是正乾帝的忠狗，正乾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p>

他们要是善待郡主，就是有亲近藩王之嫌；可他们不善待郡主了，到最后受到嘲讽和讥笑的还是他们。</p>

何其可悲！</p>

谢茂忽然就笑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泪。</p>

他说：“娘啊，我方才还不要脸地去登记失物了。”</p>

佟氏手中针线和衣裳掉下来，用极轻的声音问：“你说什么？”</p>

“我去了失物登记处，将咱们家丢失物件的清单交了上去。”谢茂惨然一笑，“就是庆王世子下令归还老百姓失物的那个登记处。”</p>

佟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p>

她尖声叫道：“你为什么要去！你为什么要去！你怎么一点都没变？你为了过上好日子竟然去求仇人？你这是要气死我啊！”</p>

“娘，我只是不想再看您这么辛苦了。”谢茂苦笑道。</p>

谢茂自己没有一技之长，若是在太平盛世，他还能抄抄书，找份活计赚钱，可如今是乱世，他根本找不到活干。</p>

他娘要养活三个大男人，何其不易？</p>

他心疼啊。</p>

宁恩侯的名号到底还算响亮，负责登记的士卒上报后，消息很快传到楼喻耳中。</p>

楼喻略感惊讶，对霍延道：“记得史明攻入城后，谢信为了守卫京城而双腿残废，史明称帝后，谢信宁死不投降，也颇有几分骨气。”</p>

“殿下心软了？”霍延问。</p>

楼喻挑眉，“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谢信那般有骨气的，是怎么教出谢策和谢茂这两个儿子的？”</p>

“那殿下是想？”</p>

楼喻扫了眼清单，说道：“史明可以用谢家彰显仁慈，我也可以。”</p>

手下人立刻会意。</p>

谢家。</p>

谢茂和佟氏正就水啃着饼，忽然传来敲门声。</p>

谢茂迟疑起身。</p>

这么晚了，会是谁？</p>

他走到门后，警惕问：“谁？”</p>

门外人道：“你们家是不是今天去登记失物了？”</p>

谢茂一愣，旋即又是一喜。</p>

“是！是！”</p>

谢茂忙打开门。</p>

门外的军爷果真言而有信，将银镯子递给他，之后打量了下他的体格，状似同情道：</p>

“你们家日子也不容易，我这边有个短工，正需要你这样年轻力壮的郎君，你要是愿意，到时候可以去登记处找我，我介绍你活计做。”</p>

谢茂眼睛乍亮：“敢问军爷，做一天能拿多少工钱？”</p>

“一天二十文。”</p>

搁以往，二十文在谢茂眼中连个屁都不是，可现在，他却欣喜至极。</p>

“多谢军爷！”</p>

关上门后，他高兴捧着银镯子回到屋内。</p>

佟氏问：“谁啊？”</p>

“娘，是来归还失物的。”</p>

他将银镯子递到佟氏面前，面带喜意地复述方才那人说的话，却见佟氏脸色瞬间煞白。</p>

谢茂愣住：“……娘？”</p>

他知道娘素来心高气傲，可现在不是心高气傲的时候啊。</p>

这个银镯子能换一些钱呢。</p>

他道：“那人还给我介绍了一个短工，一天能赚二十文。”</p>

佟氏厉声问：“什么活计？”</p>

她倒要看看楼喻还能有什么坏心思！</p>

“搬货。”谢茂回道。</p>

佟氏：“……”</p>

她望着幼子年轻却沧桑的脸庞，望着他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再看看这破败的屋子、支离破碎的家，不由落下泪来。</p>

“娘，您别哭。”谢茂跪在地上安慰，“咱们往好处想，史明死了，也算是庆王世子替咱们报仇了，以后就没人会欺负咱们了。”</p>

佟氏继续垂泪。</p>

“以后不管是太子，还是……登基，肯定都会让京城恢复秩序，咱们以后不愁过不下去。”</p>

佟氏忍不住伸手抚向他的头顶，哽咽道：“娘的好二郎真的长大了。”</p>

“娘，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谢茂坚定道，“就算京城待不下去，等天下太平了，咱们还可以搬家，想去哪就去哪。”</p>

佟氏连连点头：“好，好。”</p>

十一月初六，越王楼综抵达京城，京城城门紧闭，防守严密。</p>

他不由喊话：“我乃越王，应太子诏前来勤王，为何不开城门？”</p>

守城将领回答：“世子殿下正清理城内，待太子回京，自会开门迎接！”</p>

越王：“……”</p>

敢情楼喻这小子真打算让太子登基啊？</p>

既然这样，那他还有什么好打的？</p>

就等太子到呗！</p>

十一月初七，汤诚携四万西北军至天枢门外。</p>

太子归京。</p>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急，兵法上也有缓兵之计一说。</p>

毕竟是要当皇帝，哪有那么顺利？</p>

以及，不会让喻崽吃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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