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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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洲什么也看不见, 他甚至没办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地上躺着，但却能感觉到有雨滴掉在了他的脸上。</p>

眼前不知道是灰还是黑，只是蒙蒙的一片。</p>

……邱言至。</p>

贺洲张开嘴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p>

“啪嗒。”</p>

又有雨滴掉在了贺洲的脸庞下。</p>

邱言至。</p>

贺洲重复地喊他爱人的名字。</p>

雨滴似乎落得更厉害了些，又掺了些温热的，不知名的液体来。</p>

贺洲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睛。</p>

那些灰黑的，如乌云般的色彩缓缓淡去，他眼前似乎又映了一抹隐隐约约的红。</p>

紧接着。</p>

一双手出现在他的眼前。</p>

一个男孩的手。</p>

细瘦的，惨白的, 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似乎有血珠掉在了男孩的手上, 却又很快被雨水晕开，丝丝缕缕滑落到地上。</p>

贺洲抬起头，便看见了一个稚嫩的脸。</p>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脸色苍白，身材瘦弱, 以至于他的衣服都显得空空荡荡, 他的刘海有些长, 此刻被雨打湿了些, 便被主人不耐地拨到两侧，露出光滑洁净的额头, 清亮的眼睛, 和淡色的嘴唇。</p>

——那是贺洲曾在秦贺相册里见过的……十四岁的邱言至。</p>

邱言至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 雨滴落在他的鼻梁上，顺着鼻尖滑落了下来，他皱了皱眉, 有些吃力地说：“秦贺，你也动一下啊！”</p>

天边似乎又出现了一道惊雷。</p>

他整个世界又变成了一片惨白。</p>

无数画面随着这道雷，齐齐地劈进他的脑海里。</p>

……</p>

窗外乌云密集，闪电把黑夜劈得像白昼，巨大的轰鸣声让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一个小孩掉了手里的乐高，浑身都颤着，终于害怕地哭了起来，坐在地上喊着爸爸和妈妈。</p>

但没有人应。</p>

下雨了天晴了。</p>

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小孩学会了一个人玩耍。</p>

他大了一些。</p>

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可以不被父母牵手，不被拥抱。</p>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家里人一起去野餐，母亲脸上展现着很明亮的笑，他开心，便也跟着笑。</p>

母亲穿着漂亮的裙子，父亲笑容满面地拍照，他就蹲在一旁自顾自地揪小草。</p>

然后画面变成学校，一个男孩忽然甩着书包扔到他旁边的座位：“这儿没人吧。”</p>

他摇头，男孩就坐在他身边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p>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终于从睡梦中醒来。</p>

他似乎发现自己在看他，扬了扬眉，神态像是一只高冷孤傲的猫。</p>

“我叫夏远。”</p>

“秦贺。”</p>

贺洲听见自己说。</p>

画面再一转，他就看见那只高冷孤傲的猫蜷着身子，躺在商场的地板上，被一群人指着鼻尖言辞激烈地辱骂，被一个女人又踹又打。</p>

他冲上去，拨开那群人，拉起地上的夏远，就朝着门口跑了出去。</p>

他们手牵着手跑得飞快，跑出商场，跑进没人的街道。</p>

终于停了下来。</p>

心脏似乎也跳地快极了，他重重地喘着气。</p>

夏远一边喘气，一边却又忽然甩开了他的手，夏远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由于跑步的缘故，他脸颊有些泛红，可现在抬头看向贺洲的时候，眼神却又一片冰冷，夏远扯了扯嘴角，似乎露出来了一个讥讽般的笑，然后转身离开了。</p>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p>

接下来便是零碎的，杂乱的记忆。</p>

远光灯，下雨的夜，忽然映入眼帘的巨大的货车。</p>

鲜血，惨叫，死亡前紧紧相拥的父母。</p>

……画面由动荡，变得安稳……他被夏远从车里拉了出来。</p>

他蹭在夏远的家里。</p>

他告白，被拒绝。</p>

他和夏远吵架，分开。</p>

然后被外公接走。</p>

改了名字，叫贺洲。</p>

.</p>

其实他是真的气夏远。</p>

气他不喜欢自己，气他冷血，凉薄，满嘴谎言。</p>

和夏远离开时，他想着要和夏远老死不相往来。</p>

没过多长时间，他又偷偷跑到夏远的家里去看。</p>

夏远不在家了，有人说他去了孤儿院。</p>

外公为了讨好他这个刚入门的外孙，说会收养夏远。</p>

他嘴里说着你收养他关我什么事，可自从外公出门之后，他就忍不住跑到楼上扒着窗户往外看。</p>

外公的车回来之后，他整个心脏都停了一瞬，也忘记了自己和夏远分别时说的狠话，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子，一步三个台阶跑下了楼。</p>

外公从车里下来，手里却牵着一个陌生的小女孩。</p>

外公有些尴尬地说，夏远已经被他的亲生父亲领走了。</p>

他抿了抿唇，不说话。</p>

“这是我给你领养的妹妹。”外公有些小心地说。</p>

小女孩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满脸都是欣喜，喊了声哥哥。</p>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p>

“那个……我查到了夏远现在的学校，要不要给你转过去？”外公在身后问他。</p>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可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夏远现在在哪所学校？”</p>

知道了夏远的学校后，他总是忍不住去看他。</p>

直到他留学前，想着没办法再偷偷见夏远，并在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偷拍了一张夏远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照片。</p>

.</p>

回国后，他投资了一款全息游戏。</p>

游戏叫做《噬梦》，是由一部没有感情线只有兄弟情的漫画改编的。</p>

剧情向游戏被强制改编成恋爱游戏，自然被改得面目全非。</p>

游戏只顶了原漫的名字，妄图蹭一波原漫的热度。</p>

贺洲原本是不愿意投资这款游戏的，但游戏公司锲而不舍地跑到他面前求投资，他勉为其难地看了看游戏公司展现给他的3D全息视频时，却被这款游戏的逼真程度所惊叹。</p>

自从他发现这款游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粗制滥造之后，便爽快给了投资。</p>

游戏准备上市之前，他作为投资人进行试玩，对这款全息游戏进行最后的检验。</p>

但没想到这一检验，就出了事。</p>

因为只是试玩的缘故，他没有在游戏中绑定电子银行，也没有在一开始挑选任何攻略任务。</p>

他根据游戏中的智能机器人——那个叫做大黄的东西，一步一步地探索这个过于真实的游戏世界。</p>

还没遇见那五位游戏中的主角之前，他先了解了自己在游戏中的身份。</p>

他叫贺洲，有一对恩爱的父母，有一个从小就喜欢的“齐康哥”。</p>

但这个“齐康哥”并不是五个攻略人物之一。</p>

只是他自带的人物设定之一。</p>

这款游戏为玩家安排了数十个不同的身份和经历。</p>

只不过他拿到的这个，刚好是个心里有白月光。</p>

贺洲见过那个孟齐康，但也没在意，他一心想要和父母一起去游玩。</p>

——这个游戏太逼真了，逼真到他甚至妄想把现实中所缺失的给补上。</p>

结果刚出了门，天上就下了雨。</p>

因为少年时那场车祸的缘故，贺洲只要在下雨天坐车便会头昏脑胀，恶心想吐。</p>

他向司机提议说回家。</p>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不过他们的车子刚掉了头，就有一辆车猛地撞了过来。</p>

他游戏中的母亲尖叫着扑到父亲怀里。</p>

这对深爱着彼此的，游戏中的夫妻，在他面前拥抱着对方，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刻。</p>

独留贺洲一人，满头都是鲜血，看着这一切，茫然地睁着眼睛，几乎分不清这到底是游戏还是现实。</p>

他脑子浑浑沌沌，几乎没了意识。</p>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孟齐康打开侧翻的车门，把他从车里拉了出来。</p>

雨夜里，孟齐康的脸庞和那个十四岁的少年逐渐重合。</p>

这样的场面再一次冲击着他脆弱的脑神经。</p>

并让他彻底迷失在了游戏世界。</p>

贺洲终于记起了一切。</p>

他甚至记起来。</p>

车祸刚发生的时候。</p>

他看见叶宏远跌跌撞撞地从对面的车里走了下来，抬头看着远处一个蔚蓝色的洞，神色迷茫而又震惊。</p>

贺洲此刻甚至清晰地记得投资那款游戏前，游戏方所给他展现的5位NPC主角。</p>

学弟叶明煦，歌手谷星宇，校草文清华，画家云丰羽。</p>

还有，总裁叶同方。</p>

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叫做贺洲的NPC。</p>

更没有一个根据投资人为模型而建造的NPC。</p>

叶宏远这么说，只是为了迷惑他，混淆他，从而掩盖自己真实的身份。</p>

.</p>

而叶宏远在看见那个蔚蓝色的洞，并拾取了他的玩家实际装置后，就阴差阳错地夺走了他的玩家身份，并发现了这个游戏世界的秘密。</p>

叶宏远改了名字，脱离了自己的可攻略人物身份，他拿着贺洲的实体游戏装置，变成了一位特殊的“玩家”。</p>

而真正的玩家贺洲，却因为那场和现实恰巧吻合的车祸，混淆了游戏和现实，误以为自己是游戏中的主人公，从而被困在游戏里，并因为可攻略人物中总裁NPC的缺失，而莫名其妙成了替补。</p>

原来他不是NPC，不是模型，不是仿制品，更不是替身，而是那个令他艳羡又嫉恨的秦贺本身。</p>

他是秦贺，却在游戏里，以一个NPC的身份，与他少年时喜欢的人相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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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洲忽然就产生了很强烈的想法来。</p>

他想去找邱言至，他想告诉邱言至一切。</p>

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p>

贺洲努力地想要去看一些什么，才终于隐隐窥见，一丝光亮来。</p>

他耳边嗡嗡作响，却又听见“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p>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p>

贺洲努力地去看，那些光点才变大了些。</p>

他隐隐约约窥见了一抹灯光。</p>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p>

熟悉的，走廊的摆设，展现在他的面前。</p>

贺洲内心有些欣喜，他抬脚想要走向邱言至的公寓，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任何东西。</p>

他听见脚步声停顿了一下。</p>

他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伸过来，似乎按了按太阳穴。</p>

然后那只手放了下来，一把瑞士军刀从左手移到了右手，那把刀啪哒一声打开，薄刃在灯光下泛着寒冽的光。</p>

贺洲浑身发凉。</p>

几分钟前他所遭遇的那场车祸，把他从游戏里带出来的那一具数据构建的身体撞了个粉碎。</p>

几分钟后，他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却不能操纵自己。</p>

操纵他身体的人，是叶宏远。</p>

而叶宏远现在正拿着一把刀，前往邱言至的公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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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宏远刚刚进单元楼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p>

贺洲死掉的地方连血迹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p>

唯有空中散了一些深蓝色的数据。</p>

叶宏远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嗤笑。</p>

早知道撞死就行，他之前何必大费周章。</p>

叶宏远承认自己刚刚撞贺洲有些操之过急，但他已经没时间再去计划一个更完美的杀人方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