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chapter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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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冉默然半刻，说：“第一个是最优秀的。”半晌，又加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我们中国人。”</p>

何塞道：“我看到了亚洲面孔。但距离如此远，你怎么确定他是你的同胞？”</p>

宋冉想说，哪怕现在李瓒跟他的战友们一起站在远方的堡顶上，她都能一眼分辨出他。</p>

但她没有解释，继续咬着牙关，等待着。</p>

月亮落下去了。</p>

天蒙蒙亮的时候，碉堡里头的声响终于平息。</p>

很快，医疗兵拿担架抬着伤员出来。接着，库克兵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本杰明拿绳子牵着一串俘虏。</p>

宋冉目光搜索，眼睛都痛了，找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李瓒走下山坡。他微低着头，边走边拆着手腕上的黑色绑带。</p>

她立刻收起机器，跑了下去。</p>

宋冉飞跑下楼梯，穿过空旷无人的深巷，一路跑到指挥部，撞见后方一片混乱，下场的特种兵们满身尘土烟灰，整理清点着装备。</p>

俘虏的近百个极端分子捆成一条绑在两根树之间。更多的负隅顽抗，全部战死。</p>

“他们真是一群疯子。”本杰明说。</p>

那些人的眼冷漠而冷血，毫无人之情感，看得宋冉心生恶寒。</p>

她问本杰明：“李瓒在哪里？”</p>

“往后头去了。”本杰明指了方向，“去休息了。”</p>

宋冉跑去后方寻，找了一圈却没找到营帐，连一片毡布都没找到。</p>

她纳闷极了，一路找着绕到指挥部后头，却见废墟里露出一只脚，迷彩服裤子扎在满是灰尘的靴子里，绑得紧紧的。</p>

宋冉心头一磕，放轻脚步走过去，就见那人一腿伸直，一腿屈起，躺在废墟之中的一块空地上。他一手放在地上，一手搭在胸前，手上沾满灰尘血污，却仍是骨节分明而修长。</p>

再缓缓往前一步，终于看到了他的脸。</p>

李瓒平躺在地上，脑袋微微侧向一边，闭着眼，睫毛低垂，睡颜安静而安详。</p>

破晓时分，天光微亮，他清俊的脸庞沾满泥污，来不及擦拭，沾地便睡了。</p>

她悄悄去他身边蹲下，歪头凝望。即使是在战场上，即使穿着军装，他睡觉的样子也分外柔和，褪去了作战时候的凌厉，看着竟有些柔弱，和一丝不轻易示人的疲惫。</p>

看着，竟叫她莫名鼻酸。</p>

她无声地深呼吸，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p>

明知他没事，她却还是忍不住拿食指凑近他鼻下，探一探他的鼻息。直到那均匀而又温热湿润的气息拂上她指尖，她才终于安心。</p>

就在她要抽回手时，他忽然侧了侧脸，拿鼻子碰了碰她的手指。很轻，蹭了两下。</p>

宋冉一愣，心顿时软化成了温水。她忽然就想抚摸他的脸，但不能，她不舍得把他弄醒。</p>

她抱膝坐在原地，想一直守着他，但何塞的呼声传来。</p>

她怕把他吵醒，赶紧起身，这才看见后边更多的特战兵横七竖八睡在地上。</p>

一身尘土疲倦，却又一脸安详。</p>

宋冉拍下几张照片，轻手轻脚地离开。</p>

何塞要去城堡里头，问她去不去。宋冉不太敢，但想了下，还是点了点头。</p>

天微微亮了。</p>

山坡炸得稀巴烂，宋冉费劲地走上去，随着何塞进入碉堡。刚穿过门廊，迎面扑来一股阴森的气息。</p>

最近阿勒气温不高，但不至阴冷。只是这古堡太过厚重封闭，光线阴暗，才徒增阴凉之感。</p>

她格外留意了那道炸毁的铁门——李瓒的“杰作”。</p>

她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把那样厚的门炸得支离破碎。</p>

踏入门中，便是鲜血与尸体。</p>

宋冉心惊肉跳。</p>

走进堡垒，高耸的石壁之上，弹坑，刀痕，裂缝……记录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台阶上，窗口上，血流成河。几个库克兵正在清理堡垒中被囚俘虏的尸体。血腥味飘在空气中，迟迟不散。</p>

宋冉反胃，浑身犹如针扎，没待一会儿就火速逃离。</p>

她跑去山坡上喘气，吸进肺里的仍是硝烟。</p>

太阳未升，天空微朦。</p>

她站了会儿，突然发现世界很安静，连远处的火线上都没了炮响。</p>

她朝东边望去，地平线上有微粉的霞光，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但这破败的备受摧残的城池上硝烟已经散尽。</p>

安安静静，仿佛等待着日出。</p>

“何塞！”</p>

“何塞！”宋冉大喊，“打完了！打完了！”</p>

何塞闻声从堡里跑出，眺望东方。</p>

远方，城市的轮廓清晰地显露出来。</p>

“我的上天！”何塞捂住脑袋，惊喜地冲上去抱住宋冉转了一圈。宋冉咯咯笑。两人寸视一眼，大笑着一起冲下满是炮坑的山坡。</p>

何塞绊了一跤，在山坡上滚了几圈，哈哈笑着爬起来继续跑。他们要第一时间冲去记录政府军赢得胜利的时刻。</p>

宋冉跑过指挥部后头，回望一眼，李瓒仍在安睡。只是一瞥，她穿过了那条巷子。</p>

驱车赶到东方战场。阿勒保卫战打完了。</p>

政府军筋疲力尽，后方一片狼藉。</p>

医疗兵抬着重伤员飞快跑过；轻伤员来不及安置，自己找角落喘息休憩；更多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后方，一入已方地盘，倒地就睡。</p>

宋冉目光所及之处，大片大片的露天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士兵跟农村禾场里晒的谷子似的。</p>

他们身上脸上全是泥和血，有些士兵还带着伤，不管不顾，先睡再说。</p>

走去前方，城区在三天三夜的战争里轰成了废墟。遍地都是弹壳，火.药粉，泥块，石屑……隔几步便血迹斑斑。</p>

反军已被打出阿勒城，余部卷逃去了北方城池。</p>

仍有很多士兵在清理战场，排除隐患。更有一部分在收捡战友的尸体，将他们的尸身一具具拖回来。</p>

有个士兵坐在废墟中，抱着死去的战友放声嚎哭。</p>

宋冉原以为战争胜利了会立刻有欢呼庆祝，可面前只有疲累、虚脱、和深深的无力苍茫，正像地上一簇一簇跳动的火焰，一缕一缕升腾的青烟，飘上半空，须臾间就了无踪迹了。</p>

她呆呆环顾，忽然不做停留，转身飞跑而去。</p>

这一刻，她只想回到他身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