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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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啊。”沈蓓说。</p>

“好久不见。”</p>

“新发型很不错。”</p>

“谢谢。”</p>

空间内陷入沉默，雪白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p>

一秒，又一秒，</p>

那丝彼此都能清晰感觉到的尴尬终于被打破——楼层到了。</p>

两人立刻同时微笑，</p>

沈蓓：“有空上来玩啊。”</p>

宋冉：“好。再见了。”</p>

宋冉出了电梯，飞速走进办公区，刚坐下就翻资料，终于翻到警备部的电话，正是她几月前联系陈锋采访时留下的。</p>

她一口气摁下那串号码拨了出去。</p>

接电话的人却不是陈锋。</p>

至于陈锋和李瓒的所在，得到的答案是，军事机密，不予回答。</p>

宋冉放下电话，望着窗外萧条灰暗的冬天，发了很久的呆。</p>

她其实查过哈颇爆炸事件，却查不到李瓒的信息。</p>

罗战她也联系不到了——维和驻地已经换了一拨部队，对先前部队的事件一概不答。</p>

三个月了。</p>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竟会如此容易就和一个人彻底失去联系。</p>

那天下班后，宋冉还不死心地跑去落雨山。</p>

冬天的山上清冷萧条，全是落叶。警备部外军人在站岗，她上前去打听李瓒。得到的回应是沉默。</p>

她执拗劲儿犯了，蹲在门口等了很久，幻想能刚好碰上李瓒进出经过。</p>

自然是无果。</p>

十二月一过，转眼到了新的一年。</p>

梁城再度大降温，江面上刮来的寒风能把冰冷的湿气吹进骨头缝儿里。</p>

在湿冷的南方，空调起不了半点作用。</p>

宋冉在家伏案工作时得开上电烤火炉，可即使如此，键盘上敲打的手指也冻得骨头都僵了。</p>

《东国浮世记》的写作很不顺利，打开文稿，她硬是写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p>

这段时间，她状态越来越差。白天工作还能强撑。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她往往不自觉在窗边枯坐数个小时，哪怕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p>

一到夜深人静，她便觉自己是这黑夜中的一片孤岛。</p>

而另一片岛屿上的李瓒就像消失了一样。他的梳子，他的苹果，他的红绳，他在月光下的一支舞……一切都像那天沙漠上的白色橄榄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p>

同他一起消失的是东国的一切悲欢苦痛，是九月二十六日那天发生的一切。</p>

那段惨烈的过往，还来不及疏通消解，就被死死密封起来，她无法和任何人提及。因为，他们没有经历，没有见证，他们并不懂——一次战争而已，有什么走不出来的呢。</p>

人类的悲欢是并不相通的。所以，只有她被锁在一座孤岛上，看着来往的游轮里人们载歌载舞，夜夜笙箫。</p>

一月的第一个周末，杨慧伦叫她回家吃饭。</p>

那天很冷，还下了雨，车流堵得水泄不通。</p>

宋冉坐在车里，听着四周频繁响起的尖锐汽笛，起初只是不安，渐渐她烦闷头疼，那些声音像刀一样割扯着人的神经。</p>

她无端憋闷，想拿指甲把挡风玻璃徒手抓破。</p>

宋央打电话来问她到哪儿了，她说堵车。</p>

十分钟后，宋致诚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她说堵车。</p>

二十分钟后，杨慧伦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她说堵车。</p>

半小时后，杨慧伦又打电话来。</p>

宋冉一瞬失控：“说了无数遍堵车你们催什么催！这么不耐烦下次别叫我！”</p>

她挂掉电话，气得浑身发抖。可气过之后，又后悔太粗暴，自己调解不好情绪，却将坏脾气发泄在亲人身上。</p>

到家时，是晚上七点半。</p>

宋冉上楼梯时脚步沉重，内心不安。走到家门口，推门进去，家里安安静静。宋致诚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新闻，杨慧伦在厨房里热菜，宋央在房间里跟男友卢韬视频聊天。</p>

大家都在等她吃饭。</p>

宋冉眼睛一湿，更加内疚。</p>

“我回来了。”</p>

宋致诚放下手机去厨房帮忙端菜，宋央也挂了电话溜出来亲昵叫她：“姐，没晕车吧？”</p>

“……有点儿。”</p>

“那喝杯热水先。”</p>

“嗯。”</p>

四人围坐一桌吃饭，宋冉有些难堪，始终不说话。倒是宋央说起自己工作上的事，叽叽喳喳不停。她在一家小公司做职员，薪水不高，每月工资还抵不了开销。</p>

但她肯安心上班，杨慧伦已经很满意，说只要她好好工作，每月奖励她五百。</p>

宋央哼一声：“五百能干嘛？”</p>

杨慧伦说：“你一月也就两千出头，还嫌弃呢？”</p>

宋致诚问起宋冉：“我看新闻说，你们台里准备送你拍的照片参赛？”</p>

宋冉含糊地“嗯”一声。</p>

“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跟我讲，让我高兴下。”</p>

“忙忘了。”宋冉说，“全球参赛的照片多了去，不一定能得奖。”</p>

她不敢想象如果真得奖，她将遭受怎样的攻击和谩骂。</p>

而那张照片究竟是否反人类，她自己也说不清。</p>

“我看一定能得奖。”宋致诚说。</p>

“我也觉得是。”宋央道，“国外媒体都在刊登姐姐拍的图呢。”</p>

“什么奖啊？”杨慧伦不懂。</p>

宋央说：“特厉害。新闻圈的诺贝尔奖。”</p>

“我就知道冉冉会有出息，你呀，好好跟你姐学习。一天天混日子，我看你以后混得上头。”</p>

“我姐将来成了大名人，我还怕没好日子过？”</p>

“就会耍嘴皮子。”</p>

宋冉吃着饭，不再言语。</p>

饭后，宋致诚从手机里找到CANDY的照片，要跟宋冉一起分析。但宋冉说有点儿累，不想谈工作。</p>

宋致诚没勉强，只是不停说她有出息，笃定她会拿到奖一样。</p>

而厨房里，杨慧伦又跟宋央吵起来了，仍是为了结婚的事儿。杨慧伦嫌卢韬买不起房，又嫌卢韬家给的彩礼少，骂宋央倒贴。宋央则认为现在不兴彩礼，杨慧伦这是卖女儿。</p>

吵得不可开交。</p>

宋冉见状，早早离开了。</p>

回家路上，电话响起。是图书策划人罗俊峰。</p>

宋冉揉了下额头，深吸一口气，挂上耳机：“喂？”</p>

过去几个月，罗俊峰一直盯着宋冉参与的各项报道，如维和兵，难民营，边界线；同时也关注着宋冉自身的新闻，对她受伤、出名、引发争议的事了如指掌。</p>

因为了解，他更期待《东国浮世记》的完稿，他仅凭直觉就认为那将会是一本在社会范围内引发巨大反响的好书。</p>

可宋冉告诉了他实情，她状态不好，写不出东西来了。</p>

罗俊峰问：“平时工作中的稿子也写不出？”</p>

“不太专注。但努力一下，能写出来。”</p>

“就这本书写不出？”</p>

“嗯。”</p>

“回看一下在东国拍摄记录的文字和影像资料呢？”</p>

宋冉沉默。</p>

“你没有看？”</p>

“……嗯。”她再也没碰过那段回忆。</p>

罗俊峰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宋冉。”</p>

“嗯？”</p>

“你是不是觉得你对不起这个国家，尤其是你照片里拍摄过的人？”</p>

宋冉开着车，没有回答。</p>

“你回国之后，看过心理医生吗？”</p>

“我没怎么样。”</p>

“在战地守了两月，见证数次交战和平民伤亡，还有一次大屠杀，被爆炸所伤，遭受言论攻击。哪一项拎出来，都不是‘没怎么样’。我认为很‘怎么样’。”他说：“你现在的状态，必须去看心理医生了。再拖下去，我怕会出事。”</p>

作者有话要说：　　1.上一章宋冉CANDY的事，来源于真实案例，照片：《饥饿的苏丹》，记者：凯文·卡特。</p>

2.明天见面。</p>

3.忘了件事，（@玖月晞吧）照例做抽奖活动，从chapter 25～chapter 40的评论区，每晚在当日章节抽一个读者随机送《若春和景明》的透扇一把，或《亲爱的阿基米德》水杯一个，或玖月晞Q版雨伞一把。</p>

这次的扇子水杯和雨伞都还蛮可爱的，（@玖月晞吧）那儿可以看到实物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