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看朱成碧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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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后山的入口眺望澶溪一角，最先看到的，是薄暮空潭的那条大瀑布。</p>

三十年间澶溪心门重建的举步维艰，当年满门遭屠戮，如今上至奉使下至弟子没一个肯来这里，心门在澶溪已经名存实亡。</p>

慕真三人选择从这里偷溜进宗门，也是因为没什么人。</p>

说来奇怪，白决自诩几十年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无论是生长的中洲安定小镇，还是逗留过的北邙、崖岛，他形如匆匆过客，并无留恋，唯有薄暮空潭，此时此刻教他恍惚懂了什么是近乡情怯。</p>

他茫然想着，过去在澶溪修习的生涯，明明也做好随时会因为太过叛逆而被赶走的打算，可原来心底里还是把那儿当成家了。</p>

慕真抚了抚白决的背：“走吧。”</p>

白决颔首，脚步还没迈出去，周围的树林里扑簌簌响，一群修士从暗处突然现身，将他们合围起来。</p>

“慕宗主，放着大门不走，何以走后门呐？”一位身穿棕色短打的青年缓缓走出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澶溪的几个奉使、岘山周边小宗门宗主跟着走了出来，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围满了人。</p>

慕真不着痕迹地挡在白决身前，拱手笑道：“原来是琅玉阁阁主，阁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她柳眉一竖，眼神锐利地扫过自己宗几个奉使，“你们这是唱哪出啊？”</p>

白决和裴谨默不作声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凝重。</p>

看样子慕真的行踪还是泄露出去了，不用问也能猜到，他们是冲着白决来的，琅玉阁乃是十大仙门实力排名第二的大家，而周围这些弟子之中，也有北邙、广陵、乐陵、易京……十大仙门几乎到了个齐全，只不过领头的是门内弟子。</p>

琅玉阁主朗声道：“慕宗主，江湖传言，逆贼白决重出仙门，我等来此，就是要助你缉拿恶贼归案，以儆效尤。你身后那两位小友，何不让他们现出身来？”</p>

裴谨越过慕真先一步走了出去：“阁主，久违。”</p>

琅玉阁主神色微变：“裴小公子。”</p>

他们这些人早就听说了崖岛的事，裴谨为了白决不惜和鸿元尊作对，但世人皆知鸿元尊上爱子之切，即便裴谨叛出崖岛，鸿元没下令，谁见了裴谨还是得看他三分薄面。</p>

而且传言都说那事一定有隐情，裴谨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失智的事，一定是白决对他用了手段。</p>

只是现在看裴谨的模样，神思清明，不像为人所控，甚至还要维护白决的样子。琅玉阁主试探地给了他一个台阶：“小公子远见，一早便跟着那逆贼，以防他再度脱逃。今日大伙儿都在，白决，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p>

裴谨丝毫不给他颜面地冷笑：“你如果信我远见，就带着你的人哪来的回哪儿去。别一口一个逆贼，叫谁呢？证据拿出来了吗？”</p>

慕真稍许汗颜：“阁主，白决旧案疑点极大，还待查明，何必心急？我澶溪宗百年声誉，自不会包庇任何一个罪犯，但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p>

“冤枉？笑话！”琅玉阁主道，“当年案情审判之时我就在现场，没有任何疑点，裴公子，案子可还是在你们崖岛判的，这你不认吗？”</p>

裴谨寒着脸吐出两个字：“屈判。”</p>

这个词从裴谨口中说出来，叫修士们炸开了锅，琅玉阁主脖子都气粗了，忍着没朝裴谨发火，而是指住慕真：“慕宗主，你还不让开！”</p>

琅玉阁主身边的一个奉使也出了声：“白决！你害澶溪宗还不够惨吗？你自己的罪责自己担，不要再躲在宗主背后！宗主，自你继位，百年来功绩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从来都不是犹豫心软的人，如今何苦妇人之仁！”</p>

慕真把手背到身后拽住白决，严实地挡着他不动：“我说了，我不是要包庇，我同裴公子一样，认为旧案有冤，需要一个水落石出，才能定罪。”</p>

“宗主，张奉使，赵奉使，哎哟，琅玉阁主也在，幸会幸会。”一个艾青袍子的男子突然插进众人的对话里，他从山上御剑过来，笑眯眯地打了一圈招呼。</p>

“这里好生热闹啊。”</p>

“冯掌门。”琅玉阁主不怎么愉快地朝他抱了拳。</p>

冯友春道走到慕真和琅玉阁主之间，笑得十分和善：“刚才听到，诸位提起三十年前白决的案子，这个……”他张头探脑地在人群里望了一圈，“没有丹心楼的人啊。啧，这可不好办，丹心楼都没有说要抓白决，阁主你带着一众仙门弟子施行私暴，是否不合适呢？”</p>

“冯友春，你也要替那逆贼说话？！”</p>

琅玉阁主的身后，有个弟子忽然兴奋地指着上头道：“白衣红带，丹心楼！那不是丹心楼的人吗，他们来了！”</p>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几名身着白衣，腰系红飘带的修士御剑而来，他们两肩纹着火焰的样式，领头那个面若皎玉，眼似桃花，眉心刻着一道雨滴状的蓝痕，束发的长冠上写了一个“丹”字。</p>

看清来人，琅玉阁主、慕真和一众奉使纷纷垂下头行了大礼：“岑楼主。”</p>

那人便是丹心楼主岑灵韵。</p>

岑灵韵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气质温雅，负手走到众人面前。琅玉阁主立即上前一步想要说话，他却在唇间比了下食指。</p>

琅玉阁主干张着口，没发出声音来。</p>

岑灵韵先是对裴谨点头：“裴公子安好？”</p>

裴谨欠了欠腰：“好。”</p>

随即，岑灵韵又看向慕真身后：“白决小友呢？”</p>

白决对岑灵韵，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说的不错，确实是个清风朗月的佳人。不过他向来不太能看得出修士的年纪，岑灵韵估计大他好几轮，他要是把心中所想夸出口来，恐怕又惹上麻烦。</p>

他便只是笑着拱拱手：“还好，还好。”</p>

岑灵韵徐徐扫视过众人，不紧不慢地道：“崖岛的事，想必诸位掌门宗主已经听说了，无论是三百年前的仙妖之战，还是三十年前的薄暮空潭血祸，妖界野心不灭，你我都有守护仙门的职责。难道你们觉得，对三十年前的案子追查到底不应当吗？”</p>

岑灵韵讲起话来沉着和煦，短短数句的起伏就带起了修士们的情绪，把重点从白决转移到了仙妖对立上，游刃有余。</p>

然而在场的许多人，他们嘴上喊着为了仙门，实际上就是为了弄死白决，弄死澶溪。再有理的话，也进不了他们的耳朵。</p>

他们中有的人煽动地喊道：“白决罪大恶极，替他说话的都是仙门叛逆！追查旧案也不妨碍处置白决！”</p>

岑灵韵抬手振剑，化出一道巨大的屏障落在修士头顶，屏障威压迫使他们闭住了嘴。</p>

他正要再度讲话，银光一闪，屏障陡然破碎，一个杏黄道袍的剑修姗姗来迟，他带着几个弟子走了过来，北邙剑宗的修士们兴奋地上前几步喊道：“掌门！”</p>

来的是顾维。</p>

“楼主恕罪，”顾维先是客客气气朝岑灵韵作揖，“私以为丹心楼以理服人，封住大家的口，恐怕不合适吧。”</p>

“顾掌门。”岑灵韵微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要大家听我一言，切莫过于激动。”</p>

顾维身边最近的那个弟子，身姿颀长，面似冷月，漆黑的瞳子里像点缀了寒星，他从现身的一刻就目不转睛盯着白决，脸上有一抹若有若无的伤情。</p>

白决很难不注意到他的目光，上次崖岛重逢，他还装作素不相识，现在被识破身份，神情颇为尴尬。</p>

顾汝兰险些就要开口唤他，及时被顾维警告地瞪了一眼，才收住声。</p>

琅玉阁主见了顾维，热切地上前两步：“顾掌门来的正好，你与我一同劝说岑楼主和慕宗主，莫要再包庇罪犯。”</p>

裴谨高声道：“顾掌门确实来的正好，你既然也听说此间事，应当也知道，你座下弟子伏波才是名副其实的逆徒、罪犯，他已经在崖岛被抓，各位如此关注这件事，应该去崖岛，而不是这里。”</p>

顾维的眼刀如有实质地剜向裴谨。</p>

岑灵韵也顺势道：“白决当年的罪名，许多都还不清不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