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鸳鸯瓦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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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漱怎么办？</p>

陶漱摇了摇头：“不行，来不及，还有岘山上的中洲百姓怎么办？来不及了……徒儿，你现在就刺碎我的灵丹，在幻网彻底破碎前毁掉它，不要让它爆发。”</p>

白决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陶漱，如同傀儡一样缓慢摇头：“不……”</p>

随着他话声一落，幻网果然出现了几道碎裂的痕迹。</p>

“不……”白决绝望道。</p>

“只有这个办法。”陶漱眼光深邃，沉着地看着白决，“几千年前，我师父就是为了救安禅寺里的一群和尚死在岘山，如今，我也同样死在岘山，封住了结界，也算死得其所。徒儿，不要难过。”</p>

“我唯一遗憾的是，与你师徒情分太过短暂，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毕生绝学，都写下来放在这枚储物戒里，你把它拿去……为师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可将你托付的人，哎……从今往后，你就要靠自己了。”</p>

“动手吧。”陶漱温柔地看着他。</p>

白决颤抖着双手，缓缓提起枉清狂，雷声大作，风急天高，幻网开始呈现破碎的迹象，凋落的碎片亦如他眼中的泪水。</p>

“动手。”</p>

枉清狂终于没入了陶漱的心口。</p>

陶漱微笑着，反手抓住了白决的手腕，灵丹洁白的光芒顺着两人相握的手爬到了白决身上，就像长者包容的怀抱。</p>

白决眼泪止不住的淌，他知道，陶漱在用最后的气力，帮他拔毒。</p>

从今往后，你就靠自己了。他师父说。</p>

他不怕一个人。</p>

他怕那些不愿让他一个人的人，最终也要舍弃他消失。</p>

幻网彻底破碎了，紫红色的玻璃罩也随之化为乌有。天雷已止，拨云见日。因为结界闭合，原本逃窜的修士们停下了脚步，他们欢呼雀跃，赞颂陶漱，赞颂澶溪。</p>

本以为结界破裂，生灵涂炭在所难免，谁知道绝处逢生。</p>

多亏了陶漱封住了结界，才没有像三百年前那样一发不可收拾，最终酿成旷日持久的仙妖大战。</p>

可是薄暮空潭太惨了，妖最早就是在那里开始屠杀，心门可以说满门没有幸免。陶漱救了整个仙门，却没有救下自己的一个徒弟。</p>

他们回到薄暮空潭，看到的却是难以置信的一幕。</p>

白决亲手从他师父的身体里拔出的剑，站在悬崖边上。</p>

修士们终于认出来，这个人是白决，传闻中背叛了仙门、本应该在崖岛水狱里的白决。他现在不但背叛了仙门，连自己的亲师父都手刃于剑下！</p>

白决看着浅滩下面一排排骇然的脸，以及遍地尸骸，又看了看枉清狂。陶漱倒在他脚下，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p>

为什么，在意的人总是死在他的手上？</p>

这是诅咒吗？</p>

他仰头看着散开的云雾，试着寻找答案，光芒刺痛了他的眼，可是他眼眶已经干得流不出一滴泪来。</p>

他不是走过了无罪之门吗？为什么还是这么痛。</p>

是不是无罪才最痛。</p>

他举起枉清狂，横在面前，另一只手握住了锋利的剑刃，鲜血顺着剑刃淌下，枉清狂似乎在呜咽，可他猛一用力。</p>

这把不可一世的宝剑，就这样断在了他的手里，折成了两截废铁。</p>

白决往前一步，从瀑布上跳了下去。</p>

底下的修士下意识集体后退，水席上，仙鹤泣血长唳一声，张开血红的翅膀飞下瀑布，在半空中接住了白决，载着他飞向天边。</p>

＊</p>

各大仙门赶过来的时候，薄暮空潭的水席已经干涸，妖尸被处理干净，灵兽也都安葬，陶漱还躺在地上，他们不知道如何处理，等着慕真过来。</p>

裴潇看着陶漱的尸首无言，他来晚一步，心道第一人就这样陨落，谁都不愿意看见。慕真款款来迟，广陵乐总的女宗主上前扶住她，劝她节哀。</p>

裴谨穿过人群走过来，抓住澶溪宗的一个奉使喝道：“白决呢！”</p>

“那叛徒杀师弃道，折剑跳崖……逃了。”</p>

杀师弃道，折剑跳崖？</p>

这八个字太重了，砸的裴谨身子一晃，险些站不住。</p>

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低落的人群，定在了北邙那边，顾汝兰身上。</p>

裴谨猛然冲过去揪住顾汝兰的衣领，给了他结实的一拳：“你满意了！！”</p>

顾汝兰没有还手，失魂落魄地挨了他一揍，偏过头，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p>

“谨儿！”</p>

“裴小公子，你这是干什么！”</p>

一群人上前拉架，不明白裴谨为什么突然针对顾汝兰。</p>

“抱歉，谨儿刚刚冲破修炼瓶颈，现在识海不稳。”裴潇抚住裴谨的背，将源源不断的灵力传导过去使他镇静。</p>

裴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恨顾汝兰。现在所有人都在恨白决，可只有他在恨顾汝兰、恨北邙、恨丹心楼，如果不是顾汝兰冲动揭发了灵丹异样的事，白决怎么会那么快被丹心楼联合定下裁决，如果没有匆忙公布妖界阴谋，说不定妖界就不会这么快行动，就还有时间查明真相，白决也不会半夜逃脱，薄暮空潭说不定也不会……</p>

不，他疯了吧。这和顾汝兰又有什么关系。</p>

下令的是丹心楼，执行的是崖岛狱师，他父亲也迫于压力没有阻止。</p>

今晚血案，也许也是妖界早就定好的行动，怎么样结果都一样。</p>

他该恨的是……不，他到底在恨什么？</p>

裴谨抱住脑袋，疼痛不已。</p>

有两种声音在他脑子里吵架。</p>

现在大家都在说这是白决和妖界串通好的，否则怎么解释他越狱，怎么解释薄暮空潭惨案，怎么解释那么多人亲眼看到白决弑师。</p>

“这就是真相。”</p>

“不对！这不是！”</p>

理智告诉裴谨，不要受灵识的意识影响。</p>

可是裴听遥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个不停，那该死的灵识本应该泯灭了自我意识才对，可灵识仿佛把意识扎进了他的识海不肯消失：你知道白决是冤枉的！他杀师一定有苦衷！为什么不给他机会？为什么那么快定罪！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为什么！</p>

你最该恨的是你自己！！</p>

如果你快一步，如果你阻止了顾汝兰，白决现在是不是就没事？如果你劝服了裴潇，白决也不用服锁灵毒。</p>

服了锁灵毒又能去哪儿呢？那毒七天不解，必死无疑！</p>

裴谨一掌拍向自己心脉，口中吐出一口血。裴潇大惊失色：“谨儿你干什么？”</p>

“没事……太吵了，你先助我封住灵识的部分记忆。”</p>

灵识归位，记忆还没有完全容纳吸收，先是百年前在剑中煎熬的那段就让裴谨心神不稳，现在又有这样的剧烈冲击，他必须保证自己能自控。</p>

裴潇闻言，赶忙继续为他传导灵力。裴谨将那灵力引去识海，不容拒绝地包裹住了四处冲撞的新气息，一缕一缕结成茧，将之严丝合缝地封住。</p>

裴谨再睁开眼时，眸色终于清明几分。他的目光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两截断剑上，血已经在上面凝固，昔日宝剑威风不在，主人不知去向。</p>

丹心楼在安抚澶溪宗的人，讨论惨案弥补的方案，和接下来追查的方向。</p>

召魔令现世是全仙门都要自危的事，没有人有心思再想其他的。</p>

裴谨有些魂不守舍地从地上捡起两截废铁，目光空远地投向瀑布外。</p>

——白决，天大地大，可你又能去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