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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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控诉的人非常迅速地松了手, 听话地放开了时清柠。</p>

“抱歉。”</p>

男生老老实实认错，低着头，又说。</p>

“对不起。”</p>

看柏夜息的态度这么诚恳, 时清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鼻尖，故作镇定, 摆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p>

“哦, 没事，年轻嘛, 气盛。”</p>

早上时清柠自己也出过意外, 所以他很体谅地替柏夜息找好了理由。</p>

柏夜息闻言，却是欲言又止。</p>

时清柠早已熟知对方冷淡面色下的微妙表情，问：“怎么了？”</p>

柏夜息看了看他, 说：“不是年轻。”</p>

时清柠大概还没想起前世日后的那些细节。</p>

“我二十多岁时也一样。”</p>

时清柠愣了一下, 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柏夜息说的“一样”是什么意思。</p>

他下意识地向下看了一眼, 然后更迅速地挪开了视线。</p>

“……”</p>

……一样烫。</p>

夏季天热, 时清柠贪凉, 换了冰丝睡衣, 贴身薄而清凉。</p>

他却好像要用体温把衣服一起烘热了。</p>

“所以，那个。”</p>

时清柠强行转开了话题, 就像他转开视线一样僵硬。</p>

“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我家里破了产？”</p>

时清柠盯着茶几等了一会儿，偏过头露出修长纤细的侧颈和红透了的柔软耳尖，侧颊上细腻的皮肤也全被晕了艳色。</p>

他却没有等到柏夜息及时的回应。</p>

时清柠回过头去，刚一抬眼，就闻到了清淡的薄荷冷香。</p>

一点浅吻，落在了少年微微湿漉的眼廓眉梢。</p>

时清柠被亲得闭了闭眼, 听见柏夜息低声开口。</p>

“因为李家。”</p>

时清柠微微一怔。</p>

李家？</p>

这个人选并不算意外，但时清柠之前一直以为答案会是柏林文。</p>

柏夜息简单做了解释：“李家和俞家一直在争明年换任，最后关头为了拼死一搏，李家收割了很多供给，时家就是那时候受了牵累。”</p>

李家的疯狂显而易见。即使是现在，虽然时家从来不让时清柠接触那些事宜，时清柠依然很清楚李家那些紧追不舍的打压。</p>

但他同样也很疑惑李家的做法。</p>

“所以是为了钱财吗？”时清柠问。</p>

这倒能说得通，可是——</p>

“我家就算再怎么有钱，也只能算是在海城排得上号，值得首都李家花那么多力气来专门针对吗？”</p>

而且时清柠隐有印象，小说里的时家并不像现在这般幸运。为了给病重的小儿子治疗，时家人耗费了大量的财物心血，相应的，生意也被耽误了许多。</p>

所以那时的时家并不如今日这般光景，更是早早就告别了首富的位置。</p>

连在海城都不算头一号，时家的财产为什么会被李家看在眼里？</p>

就算他们当真急于收割，又能从干涸的时家身上榨出多少钱财来？</p>

时清柠的问题一针见血，让柏夜息沉默了好一会儿。</p>

这次他的沉默并不是不想回答的避而不谈，而是一种——在时清柠看来，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组织语言。</p>

但柏夜息还是说了。</p>

男生嗓音低凉沙哑。</p>

“因为我给了时家很多钱。”</p>

多到足以给时家带来灭顶之灾的钱。</p>

时清柠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柏夜息冷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剖开自己：“我回到柏家不久，就把继承得来，所有能动用的资金转给了时家，当时是为了……”</p>

“为了让你早点康复。”</p>

说到这儿，男生才顿了一下。</p>

还用的是“康复”的说法。</p>

像是尽管远隔一世，他依然不愿在言语间提及时清柠半分不好。</p>

时清柠却清楚，原本这个年纪的自己，已然要靠高额昂贵的药物维续生命。</p>

根本和康复牵不上半点关系。</p>

时家缺钱，缺大笔现金。不仅是平日被迫交于李家大笔上供，还有小儿子高昂的治疗费用。柏夜息的钱，解的是时家再紧迫不过的燃眉之急。</p>

“但这笔钱数额太大了，”柏夜息胸口缓慢起伏着，低声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好隐藏的方……”</p>

时清柠盯着男生，忽然打断了他。</p>

“秦知深？”</p>

柏夜息一顿。</p>

时清柠却已经意识到了。</p>

“所以秦知深骗了你所有的钱，是为了把钱给我？”</p>

他说话时声调并不抖，可是说完后却完全没听到自己在说什么。</p>

时清柠想。</p>

原来除了血液，心脏，一条命。</p>

他还拿走了柏夜息所有的钱。</p>

自己从柏夜息身上攫取过多少，时清柠早就知晓，却还是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地发现。</p>

原来在那个毫无逻辑的荒诞小说里，反复坑害柏夜息的并不是无常命运，而是时清柠自己。</p>

时清柠慢慢吸了一口气。</p>

他刚刚开口时是问句，却早已确定了答案。</p>

再没有丁点疑问了。</p>

小说里，秦知深骗走了柏夜息所有钱财，送给了自己心仪的白月光。</p>

他喜欢的人是谁？</p>

“秦少，”时清柠低声问，“是为了我，在配合你演戏对吗？”</p>

柏夜息没有否认。</p>

“小小，”他哑声说，“那时候，你急需用钱。”</p>

“我知道。”时清柠呼吸急促起来，“我知道，你也做得很好，为我到不能再好——”</p>

他鼻音浓重起来。</p>

“那你为什么还要说自己考虑不周？”</p>

柏夜息顿了顿，道：“可那笔钱惊动了李家。”</p>

“他们发现了，时家破了产，所以我说是我的错……”</p>

“不是。”</p>

时清柠轻声地，斩钉截铁地回答。</p>

他摇头，于是眼泪也终于抵不过，涌出眼眶摔落。</p>

“不是你。”</p>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薄荷？</p>

“你好像总是要误导我，想我觉得你犯了很多错。”</p>

大滴大滴的水珠溅落在手背，烫得惊人，又冷到人不住打颤。</p>

时清柠之前已然猜到了大半，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掀开，展露于前的并不是屠戮残痕。</p>

而是比痛苦更浓郁的无尽悲伤。</p>

原来他们曾经的故事，没有背叛憎恨，血海仇深。</p>

只是阴差阳错，天意偏要弄人。</p>

模糊的视野微微暗了下来，时清柠一抬眼，眉骨下又落来了一羽温柔轻吻。</p>

他眨眼想让视线更清晰一些，下意识想伸手去擦，抬到一半却被人握住了冰凉的指尖。</p>

身侧鼻端满是熟悉的冷香。</p>

“别揉，伤眼睛。”</p>

时清柠皮肤偏薄，眼睛也一样敏感，蓄了泪就容易泛红，难褪。一张柔软纸巾轻轻按在少年眼廓，吸净了湿漉漉的水意。柏夜息动作很轻，一直等人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才说。</p>

“如果不是被李家打压，时家也不会破产。”</p>

时清柠慢慢眨了一会儿眼睛，眨得眼睫齐根湿透了，连睫毛尖都亮晶晶的。</p>

“所以你觉得，”他鼻音还很重，“是你害了我家吗？”</p>

柏夜息看着他，没有说话。</p>

却是默认。</p>

时清柠吸了吸鼻尖，吐了口气。</p>

他问：“那现在呢？最近这段时间，李家为什么这么执意针对我们？”</p>

柏夜息稍稍挪开了视线，时清柠立刻就发现了，他冷静地说：“不然我就去问妈妈，问爸爸，问我哥，问一遍不够，问十遍总会有人说的。”</p>

柏夜息无声地叹了口气。</p>

他又伸手帮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低声道。</p>

“因为几年前，时家发现了李家一些非法活动的证据。虽然时家尽力隐藏，但之后还是被李家察觉到了端倪。”</p>

时清柠皱了皱眉：“非法活动？”</p>

柏夜息点头，为了不让人多想，索性坦白。</p>

“非法集资。”</p>

这并不是一个生僻的词语。前些年，民间的非法集资在各地都闹出了很大动静，祸及大量民众，连许多偏远小城都没能逃过。</p>

就算时清柠这样少闻窗外事的，都不止一次在新闻里看到过相关案件回顾，可想而知，这种事的影响有多么恶劣。</p>

但时清柠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和李家有关。</p>

“所以他们……”</p>

“嗯，”柏夜息道，“一旦证据曝光，李家就彻底无法翻身。”</p>

就算李家势大，能把舆论压下来，一直在与之竞争的俞家也不可能放任，让李家一手遮天。</p>

所以李家决不能让这些证据流落公开。</p>

他们才会一直对时家欲除之而后快。</p>

时清柠听完，停了好一会儿。</p>

柏夜息知道他之前并不了解这些，第一次听到会惊讶也是正常。</p>

其实如果可以，柏夜息的态度也同时家人一样。</p>

他们更想让时清柠无忧无虑，健健康康，永不接触这些烦心污泞。</p>

只是时清柠沉默完，忽然问出的一句却是。</p>

“那我家破产那次呢？”</p>

知晓得越多，时清柠就越发现那本小说和现实里的很多东西并没有差别多少。</p>

既然现在，时家因为发现证据而被李家记恨。</p>

——那小说里呢？</p>

“薄荷，”时清柠直视着对方，轻声问，“李家非法集资的证据被保留，这种事，那一次也发生过吗？”</p>

柏夜息顿了顿。</p>

时清柠看着他，郑重地说：“请不要骗我。”</p>

“……嗯。”</p>

柏夜息承认了：“发生过。”</p>

“所以，”时清柠冷静地分析，“那时候，就算没有你转来的钱，李家一样会针对我们。你说的因为你，我家才会破产的事根本就不成……”</p>

“小小。”柏夜息轻声打断了他，轻轻摇头。</p>

时清柠依旧执拗地看着他，眼睫复又沾染了水色。</p>

柏夜息说：“没有意义了。”</p>

纠葛太久。他们之间，早已难算亏欠。</p>

“假如真的要谈……”男生垂眼，“我只有一句要说。不论什么理由，强行关住你的事，我很抱歉。”</p>

时清柠没去看他，挪开了目光，却还是没有止住，视线重又模糊起来。</p>

又是这样。</p>

薄荷总是这样。</p>

时清柠刚刚觉得柏夜息总想误导自己，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误导，是柏夜息当真就这么觉得——</p>

他很抱歉。</p>

他不配被时清柠喜欢。</p>

那时两人永别之前，最后的一句“下次不再相见”，至此横亘在柏夜息心里，比永远更远。</p>

时清柠也知道。</p>

没有想起被关时记忆的他，无法去劝。</p>

水珠悬在眼睫，将落未落。时清柠努力想说些什么，反复抠着柏夜息的每一个字眼，他张了张干涩的唇瓣，没有挤出声音，却忽然想起——</p>

薄荷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关起来？</p>

时清柠顿了一下，鬼使神差一般，问：“没有柏林文的缘故吗？”</p>

他忽然好像触及了什么：“柏林文想要你的肾，而你和我能配型，那如果时家破产，我的肾也可以——”</p>

话没说完，就被吞没在唇间。</p>

“唔——！”</p>

只剩滚热。</p>

无论多少次，时清柠仍是很难习惯柏夜息的温度，那种极致的冰冷之下，深藏着的灼人野火。</p>

温度过高，甚至不再是明红。</p>

反倒是冰一般的冷蓝色。</p>

扑面的冷香强势又蛊惑，亲过许久的男生声音却很低弱。</p>

“别这么说，小小。”</p>

低到几难察觉。</p>

“……别这么说。”</p>

谁都知道，柏夜息最听不得，关于时清柠的分毫闪失。</p>

别对他那么残忍。</p>

凌迟过还要戮心。</p>

“……嗯。”</p>

时清柠轻喘着，没有再问。</p>

他湿着眼睛用鼻尖蹭了蹭男生高挺的鼻骨，无声地安抚。</p>

唇上又被啄吻了几次，或许很多次。原本干涩的唇瓣全浸润了水色，时清柠才听见柏夜息说。</p>

“和他无关。”</p>

男生声线还算平稳。</p>

“柏林文针对的是我父亲，这是柏家内部的事，我父亲会解决。”</p>

他又亲了一下时清柠，才帮人重新抽纸擦了擦眼睛。</p>

“我妈这些天也在海城。”</p>

时清柠抬眼看人，这个角度显得愈发乖甜。</p>

他其实有觉得柏夜息一直有意在淡化柏林文，但顾及柏夜息的感受，他还是没有再提。</p>

“嗯。”</p>

时清柠选择了相信：“有事，我们一起面对。”</p>

柏夜息又亲了亲少年的睫毛尖，吻落下来，有些痒。</p>

“我父母会处理。”</p>

像承诺，他说。</p>

“不会有事的，放心。”</p>

他反反复复地劝着人放心。</p>

或许柏夜息又忘了。</p>

越是缺少什么的人，越会强调什么。</p>

*</p>

时家如今的处境其实并不算轻松。</p>

虽然在外人眼里，时家傍上了柏家这座稳固的靠山，即使被李家穷追猛打也不会有什么大碍。</p>

但接触过柏林文的人却都清楚。</p>

他不是靠山。</p>

而是一座随时有可能喷薄毁灭所有的火山。</p>

所以虽然有了那些切实从与柏家合作中得来的红利，时家依旧如履薄冰，心态并不像是有贵人相助。</p>

反倒更像在亲历李家和柏林文两个强敌。</p>

外界也有不少人对时家的事表示相当微妙，主要症结点还是在于柏林文。</p>

毕竟他帮忙的原因是感谢时家收养了柏夜息，可他和柏夜息的关系，却并非亲父子。</p>

看柏林文那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柏夜息的亲爸不在了。</p>

各种猜测都有，不过紧接着发生的事，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p>

简家居然出手了。</p>

其实在接到军队的通知时，连时家自己都没有想到。但摆在面前的合同白纸黑字，就算是再严苛谨慎的经理人看完，也找不出任何纰漏。</p>

华北军区某部队，就某类定制特殊医疗设备，与时氏医疗集团签订了长期供应单。</p>

消息一出，海城哗然。</p>

大众对军队的印象普遍是戍守边防、保家卫国，但其实少有人清楚，军队也是医疗行业的定心针。</p>

除了各地闻名的三甲军区医院，在抗病救灾、医疗援助等方面，军队也承担着关键任务，而在一些医疗的高精尖领域，同样是由军队负责攻克，待相关技术发展成熟之后，才会转为民用。</p>

海城的医药产业相当繁荣，几十年来，医药都是本市的支柱产业，内行人多，因此大家也就更加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