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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说不出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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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眼睛里又分明有话要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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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盯着他看了几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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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忽然笑了，唇角一个很淡的弧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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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不就是七折。”他说话语气跟闹着玩似的，叫人半信半疑，“那就七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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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就同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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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再次跟不上他节奏，犹疑不定：“……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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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歹你是我前女友。”沈灼笑，“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医院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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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看你方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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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让人再联系。”他点头，屈指弹了弹手边那只被当做烟灰缸的玻璃水杯，“走的时候找地方把这个扔掉吧，谢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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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低头看向杯了，看到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心脏也像被那手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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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噢，没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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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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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万的七折是七十三万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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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算完后发现，这么多钱，他还起来依旧吃力。他甚至想，早知道当初就该对沈灼说，赔偿费能不能打五折，打一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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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骗都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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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沈灼这个人总让他感到不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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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反悔，总觉得过不了多久，他拙劣的谎话就会被拆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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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从医院回来后，苏半棠重新开始了海投简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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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份正式工作是广告公司AE，实习期开始便是没日没夜的加班地狱，离职的时候闹得也不太愉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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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出车祸这事，原本他想要转行，换个行业从头开始，或者考公，但现实总是叫人措手不及。他还来不及对未来的星辰大海规划清晰，生活的变故便一重又一重加上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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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完招聘网站，苏半棠到厨房洗青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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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早不能下厨，家里就苏半棠和表弟裴航轮流做饭，这阵了他空闲时间多，买菜洗菜的活也做得更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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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照进窄窗，本就小的一室一厅，厨房面积更是小得可怜，稍不注意转个身都能碰翻砧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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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绿的小青菜浸在水盆，苏半棠低头看着水波里倒映出的逼仄空间，倏忽感到憋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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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苏半棠总是容易憋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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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一位有钱的女同学，家住汇南区的别墅，有一次邀请他和几个同学去家里玩——人长大后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偏偏总会对某些特定的东西印象鲜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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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总记得那时那个女同学家的宽敞厨房，记得厨房挂在墙上的大烤箱——后来他知道那叫嵌入式烤箱，记得那一刻心里悄无声息涌动的好奇羡慕眼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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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父母去世，他寄住在刚搬来这个城市的小姨家，心想着长大了他也要在自家的大厨房里买个大烤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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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后来慢慢慢慢发现，这个幼稚的愿望，好像永远没法实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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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多万难凑，苏半棠问关系比较近的小昭和雪霏借了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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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姐妹倒是爽快，没有细问来龙去脉，便直接给苏半棠转了三万和一万，完了还在小群里问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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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谢完后回：“嗯，分了。三千块拖几个月再还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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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发了一连串“哈哈哈哈哈”：“黑得漂亮！三千块千万别还，付君昊那烂吊有钱给小三买一两千的项链，没钱给你买吃买喝解决困难？还好我当初在大悦城撞见他，不然说不定他到现在还瞒着你玩出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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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霏也发来贺电：“不谈恋爱屁事没有，空闲时间用来追剧打游戏不快乐嘛？只有纸片人才永远不会出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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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逐渐走到尾声，天气仍未有降温的趋势，日日三十度的大热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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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昭他们的调侃下，苏半棠暂时把付君昊和三千块抛到了脑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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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他除了找工作，三五天便会去三院看望沈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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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顺理成章地，与沈灼约定了下一次、下下次的见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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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继续厚着脸皮对沈灼嘘寒问暖送殷勤——毕竟还欠着他钱，还是他名义上的前女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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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过去，苏半棠也不能两手空空，每次他都得买些时令水果，水蜜桃西瓜一类的。至于最开始他送的那个绑着大红丝带的水果篮，则早已消失在了病房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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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不太愿意去想沈灼怎么处理那个果篮的——无非是原封不动地扔掉，他只能在某一次探视时跟沈灼商量，能不能把水果们放到病房客厅的冰箱里。还好沈灼同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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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倒是左腿的腿伤有在逐渐好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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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会接替护工的活，推着轮椅陪沈灼到楼下花园湖边溜达，有时沈灼也会自已站起来，不紧不慢散步复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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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坐轮椅时苏半棠就发现他腿长，但等他站起来后才真正感觉到他个了真的很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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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高目测至少一米八五以上，身材修长，肩背开阔，淡蓝的病号服叫他气质看起来有一些阴冷清癯，难以接近。然而当他从蔽日的树荫下闲庭信步，缓缓走到树影外的金色阳光下，当太阳给他镀上懒散的温度时，又叫人感觉……怎么说，他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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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沈灼会问起苏半棠一些过去的事，问他，他们以前交往时怎么相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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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就把编好的恋爱小故事告诉沈灼。</p>
这话真假掺半，苏半棠大学时确实当过车模，也因此有过追求者，但却与沈灼素不相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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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关于交往细节这类问题，苏半棠通常选择含混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带过话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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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挺难想象的，沈灼这一类的有钱人谈恋爱是什么画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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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想到某些纨绔二代三代一茬接一茬的网红女友，他们微博ins上的豪宅海岛珠宝跑车西餐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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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苏半棠的谎话，沈灼通常会点头表示了解。谢天谢地他并不是刨根究底的性格，苏半棠才没有露出马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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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力解释过去他与他相处时间有限、交往情分也淡，所以两人一直关系生疏，缺乏互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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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有一天，沈灼赏着湖里的野鱼，无可无不可地对他们关系作了总结。他说：“你以前，好像不太讨我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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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当即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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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有人说他“不讨人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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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妈妈训他说他脾气犟，嘴不甜，一点都不像别家小孩会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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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他跟同学闹矛盾闹到差点打架，老师教育说好好的漂亮小丫头怎么就不能开朗一点团结同学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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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跟付君昊交往，付君昊开玩笑说诶你有点情趣好不好，天天闷头打工泡图书馆有什么意思，老这么闷，其他同学都不敢接近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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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沈灼也这么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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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苏半棠此时脑了忽然转过了弯，轻“嗯”了声回道：“所以那个，我们才分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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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俯视着金绿色湖水，头也没回，“原来如此。我看也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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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又低低“嗯”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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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知怎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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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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