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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乌发依旧浓密,面目依旧年轻,像一株灼灼耀眼的桃树,不像他,鬓边已有几缕银丝。
“捡起来。”般弱直视着他,“谁惯得这毛病,大庭广众之下掀人家帽子?”
燕弱衣气得眼眶发红。
“跳河骗我,消失三年,刚才在佛祖面前,装作不认识我,跟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去——”
“捡不捡?不捡就让让,有的是人替我捡,别挡他的路。”
小哥也很上道,立刻弯腰。
“嗖”的一声,燕弱衣仗着自己手长,抢到怀里。
下午的日光并不猛烈,却照得他阵阵发晕。曾经他以为再也不能睁眼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般弱让小哥先走,免得搅合进泥潭里。
小哥欲言又止,给她保证道,“贾小姐,我在外头等您,一炷香之后,若您不出来,我便来找您。”他是担心她被欺负了。
这里只剩下俩人了。
他舔了舔唇,压着手里的纱帽,仿佛还有她的香气。
燕弱衣攥紧了,递给她。
般弱没接,看着他,“没发现吗?我的纱帽被压坏了。以前也是这样,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紧紧攥在手里,姓燕的,我说得够清楚了,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就不能识趣地滚远点吗?”
他竟然对三年前的对话记得清清楚楚,底气不足反驳她,“说,那是下一辈子——”
“这就是下一辈子,的甄姑娘早就死了!”
“没死。”男人固执地说,“我很确定,不是鬼。”
“总之我言尽于此,咱们就当一场孽缘,走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行吗?”
“不可能!休想!”
燕弱衣一口回绝,帝王专横独断的暴戾逐渐浮现。
般弱知道就知道这狗男人没这么好摆平。
她捏着他的软肋,摆出她的手,“这里,这道疤,没忘吧?三年前,是亲手给我刻上!那一箭,早已把我们夫妻之间原本不多的感情射得千疮百孔。”
狗皇帝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还有脸说,跟奸夫谋我的国,杀我的臣,坐我的龙椅,还想要朕当无事发生?!”
“我怎么没脸说?我们都和离了,那张纸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自好自为之懂不懂?怎么,就准一夜宠一个妃子,夜夜笙歌还不满足,扮成小太监跟小宫女亲亲热热,我就非得给守身如玉从一而终啊?配吗?”
她当了三年的包租婆,骂功见长,把人喷得狗血淋头。
他气焰顿消,偃旗息鼓,呐呐地说,“我没宠幸她们,是、是锦衣卫他们做的。”
这三年时间太长,他反复悔恨着当日的决断,想让她回到身边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愤怒与不甘的情绪,燕弱衣压了压嗓,低声下气去拉她的手,“要是不喜欢,我让她们都走,后宫只剩下我们两人好不好?”
般弱就像是吃饭吃到沙子的顾客,一个劲儿挑他的刺。
“这个人还有没有良心啊?把她们接到后宫,又让其他男人尽丈夫的责任,现在竟然还要赶她们走?!”她满是失望,“自从回京以后,就不再是我的竹马哥哥,心肠歹毒,反复无常,都说伴君如伴虎,人家那是伴了头恶鬼。”
般弱就差说“个渣渣配不上本绿茶仙女”这种狠话了。
燕弱衣没吭声。
他就是这样的家伙,没什么可反驳的。
他只问,“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去?”
女声说得漫不经心,有着一股儿嘲弄。
“求我啊。”
燕弱衣喉咙沙哑一瞬,“……求。”
“这就是求人的态度?轻飘飘两个字,就想要人的半辈子?燕弱衣,我不欠的,不要摆出这副受尽屈辱的样子。如果不是强娶,我可能都跟我的信哥儿两情相悦远走高飞——”
“想要我怎么求?”
他截断了她的话头,不想听到任何其他男人的名字。
般弱眼睛一转,有了个彻底摆脱他的主意。
“伽蓝寺有一百零八级台阶,而从山脚到山顶,共有七百六十三个台阶,今晚戌时,我给一炷香,一步一叩。若不能按时叩开山门,我就出家了,六根清净,遁入佛门,从此以后不能再来打扰我。”
今天是万灯节,游人极多,她就赌他不乐意,堂堂天子,被那么多人当猴儿似围观,谁的自尊心受得了?
“……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亲自把人领到了方丈面前,表露身份。
方丈吓得要当场圆寂。
般弱想要偷溜的小算盘落空,也发了狠,看谁更横。
戌时一刻,燕弱衣果真撩开衣袍,一步一叩,从山脚一路磕头到山顶,磕得满头鲜血。
游人们又被他生猛的操作惊呆了,下意识避让开来。
而般弱则是用威逼利诱收买了方丈,让他提早十分钟进行剃度。
方丈:“阿弥陀佛,施主这样背信弃义,不好,不好。”
般弱:“再加两座金身!”
方丈:“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就是要拯救施主这种大善人于苦海。”
当燕弱衣头晕耳聋跌跌撞撞跑进去,看到令人神魂俱碎的一幕——
方丈拿着剃度刀,面目慈祥,为蒲团上的人剃下一缕秀发。
“不!”
他双目赤红,抓着剃度刀,丝毫不顾自己手掌被割裂得鲜血淋漓,用尽力丢了出去。
“啪!”
跟剃度刀一起落地的,还有一团柔美光亮的秀发。
狗皇帝爬着过去,抓着那头发崩溃大哭,像个孩子,哭得上气接不上下气。
他哭得岔气,转过头想要再看一眼他那遁入空门的光头皇后。
仔细一看,发现——
她的头发被牛筋扎得牢牢实实的,还套了个半圆形的坚固的铁丝球,外边则是裹着一层猪皮,乍看像一颗油亮的光头。
狗皇帝揪着假发,呆滞了。
一滴眼泪坠在眼尾,不知道要不要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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