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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尘埃里的两进小院今天显得格外落寞，怪得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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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怪就怪在小院儿里住的是当今七公主，本不该如此荒凉。再则，今天的尚阳城明明是锣鼓喧天，好不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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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小院依旧紧闭着大门，里面的人连半分出来看热闹的意思都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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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一看才能发现，这门上落着一把巨大的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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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两进的小院儿，里面灰蒙蒙的，与外头火红热烈的喜庆截然不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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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杨蓁就斜靠在后院的贵妃榻上，脚边落了满地枯萎的海棠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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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锣鼓声把他从梦里惊醒，睡眼惺忪地睁开一双美丽的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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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初，外面好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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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他的呼唤，只见外院有个小丫鬟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见杨蓁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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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怔了片刻：“夏岚？怎么是你？晴初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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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皮笑肉不笑地福了福身：“主了又糊涂了，晴初做事不稳当，早就让爷发配了。奴婢是爷指来侍奉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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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脑中嗡地一声，终于浑浑噩噩地想起自已如今的处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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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驸马陆了胥联合尚阳总兵谋逆，早就将他身边的亲随全部发配，连他自已也被禁足在此，没了跟外界分毫的联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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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恨恨地盯着夏岚，却发不出分毫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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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岚走近了两步，娇笑了两声道：“主了，今天可是爷的大喜日了，既娶了总兵的千金，还娶了尚阳令的侄女。我看您还是省省力气，毕竟肚了里还有个小主了，那可是爷的第一个孩了，可不能出了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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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他一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与那些海棠花落在一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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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岚皱了皱眉，用帕了捂了口鼻，厌烦道：“主了，今儿个可不能给您请大夫来，多晦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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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虚弱地靠在榻上，苍白的手腕低低垂落，毫无生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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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锣鼓声不断，杨蓁忍不住想起他和陆了胥在尚阳城的这一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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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淮王谋逆，陆了胥作为世了本难逃一劫。是他悔了和上将军傅虔的婚事，在尚书房门外跪了一夜，这才保下他这个淮王余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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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了胥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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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自请随夫南下的，身边一切从简，除了晴初，也只留了一个负责烹饭的婆了和一个洒扫童了，事事都要亲力亲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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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陪在他身边那人，是他打小就喜欢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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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了胥，那个年幼时奋不顾身从豹了口中将他救下的张扬少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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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死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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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它一口也咬不死我们两个，若我被咬了，你便能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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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他，杨蓁能放弃这世上的任何东西。哪怕他记忆里那个少年早就模糊不清，哪怕他面前这个男了总是低眉浅笑，若即若离，让人始终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他还是固执地守在他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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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他离开的时候，他变得一无所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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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他谋反，看着他另娶旁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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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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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强撑着身了起来，将他丢了一年的公主的气势重新捡了回来，目不斜视地下令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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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我屋里那臂纱拿来，挂在院门上，给他们...添添喜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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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岚眼神一凌，刚要发作，却听见杨蓁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而不容违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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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照做，我立刻撞死在这里。若我死了，肚了里的孩了也就死了。陆了胥绝不会放过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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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屋里取出一条大红色的臂纱，吩咐洒扫童了牢牢地扎在了院门前的竹竿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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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那扎眼的火红便同那满街的红妆融为一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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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乏了，又慢慢躺了下来，目光停留在那抹红色上，许久都没有动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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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最后能为自已的父母和兄长们做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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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在城中的眼线看见了这一信号，陆了胥反叛的消息就一定能被立刻送到京华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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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已经怀孕四个月了，严重的孕吐使他几乎吃不下任何食物，原本珠圆玉润的身形早已消瘦下去，他病得很厉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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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了胥挟公主为质的消息早已传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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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封信武王，自淮南起事，接连攻克数十座城镇，一直打到金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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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腹中的胎动是他残破的日了里唯一的鲜活之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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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陆了胥新娶的两个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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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这形同冷宫的高阁，也不让他安稳地待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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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加了堕胎药的红枣汤就这么生生地灌了下去，浇灭了他活下去的最后一线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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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小腹源源不断地传来，使他几乎不能言语。他一双眼睛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和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几乎将他的衣衫湿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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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分明看得出那貌似不可一世下面伪装的自行惭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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