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给你一点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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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谈墨的喉咙有点紧, 他不得不想想如果是自己遇上了螭吻破壳该怎么办？</p>

“我的队友们就像芝麻一样从舱门掉出去，然后被那些鳞鸟叼住，扔进蛋里。螭吻的蛋壳和我们平常吃的鸡蛋的蛋壳不一样, 它是半液态的，人一旦掉在壳上就会一点一点陷进去, 成为蛋壳的一部分，而蛋壳终将给螭吻提供成长的养分。我被钻进机舱里的鳞鸟逼得也掉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和其他队友一样掉到蛋壳上了，是洛队拽着绳索一晃而过, 把我带走了。”</p>

谈墨顿了顿, 这时候只能说一句：“你命真大。”</p>

“对啊，我命是真大。”安孝和抬起眼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的运输队长的双腿已经陷入蛋壳，人还没有完全进去，我至今还记得他绝望地呼喊‘救救我’的样子。当时拽着我的洛队问我‘要不要救他’？我想也不想就说‘要救，求你救救他’。”</p>

谈墨知道, 洛轻云不是那种你求他，他就心软的主。救或者不救，他都会评估代价和可能性。</p>

这个人已经陷进去了, 要把他从螭吻的蛋壳里拽出来谈何容易？</p>

“洛队要我自己顺着绳索爬上去, 然后他就真的晃到了运输队长的上方, 将挂在他自己身上的绳钩解下来挂在了队长的身上。救援飞行器立刻上升, 直接将运输队长从蛋壳里拽了出来——代价就是他的双腿也永远留在了蛋壳里。”</p>

“能保住命已经是大幸了。现在科技那么发达, 深宙集团的义肢技术已经广泛应用, 你的队长以后日常生活是不用担心的。”</p>

“嗯。”安孝和点了点头，“大概是到嘴的食物就这么没了，螭吻很生气, 后果自然很严重。那些鳞鸟对洛队群起而攻之，飞行器都快拽不住他了。洛队为了避免飞行器坠毁，他放弃了绳索，我眼睁睁看着他掉进了螭吻的蛋里，一点一点被蛋壳吸进去，什么都看不见了。”</p>

“你们离开了吗？”</p>

“没有，飞行器尽一切所能和鳞鸟群对抗。我坐在舱内，身体抖动得厉害，耳边是我的运输队长挣扎着的痛苦声。当时楚妤已经是洛队的队员了，她来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杯热茶。我问她，洛队是不是死了？我说我很后悔，如果不是我求他救我的队长，他不会不够时间返回舱内，也就不会死了。”</p>

“如果他的队员觉得他会死，救援飞行器早就走了。”</p>

“是啊，楚妤对我说——现在谈生死还太早了。我不知道飞行器在等待什么，直到我队长的手术都完成了，就听见机舱里一阵激动的呼喊声，我跟着楚妤去全息屏幕那里，看到螭吻的蛋壳越来越薄，也越来越透明，我们甚至能用肉眼看到里面才刚刚成型的螭吻！洛队的战术刀将最后那一层蛋壳划开，裹在里面的螭吻呼啦一下就掉了出来。我们将洛队拉了上来，而北辰市灰塔的研究部门终于有了第一条螭吻标本。”</p>

“你……去看过那个标本吗？”谈墨问。</p>

安孝和怔了一下，“谈副队，你可真有意思。你不问洛队的情况怎样，却问我有没有去见过那个标本？”</p>

“这不是显而易见洛队活得好好的，还带着你们来银湾了吗？所以我当然更关心那条没来及的破壳就被解决的螭吻啊。”</p>

“那你也可以关心一下我啊。我也可能有ptsd啊。”安孝和委屈死了。</p>

难道自己还不如条死掉的螭吻吗？</p>

谈墨的胳膊搭上安孝和的肩膀，笑着说：“孩子，你这么心思单纯不藏事儿，出心理问题的概率不大。反倒是那头螭吻，估计投胎了都会记得你们洛队的。”</p>

安孝和点开了自己的通信器，调出了全息资料，“喏，这就是那头螭吻。”</p>

谈墨抱着胳膊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它。它确实已经有了完整的形态，但是生物组织大量破损，看起来就像破布烂衫做出来的皮影。谈墨是不相信洛轻云在蛋里那么有限的空间还能和螭吻大打出手。</p>

到底是什么能力毁掉了它？</p>

“谈副队，我的故事说完了，你……是不是该把酒给喝了？”安孝和小心翼翼地问。</p>

“喝，我当然喝。你小子还担心我赖账吗？”</p>

谈墨仰起脸，将安孝和带来的酒一口气喝光了，然后又摆出一副要去点歌的样子，安孝和也赶紧回到了江春雷的身边，趁着谈墨还没开麦，能多唱几句是几句。</p>

吴雨声麻利地又混了一瓶酒出来，起身走向谈墨。</p>

沙发上的楚妤点开了自己刚才敬酒时录下来的画面，庄敬凑过来问：“在看什么呢？”</p>

“人间绝色。”楚妤笑着关掉了视频，然后点了发送。</p>

“人间绝色？谁？”庄敬看向台上“执手相看泪眼”的两人，“江春雷还是……安孝和？”</p>

“你猜。”</p>

吴雨声来的时候，谈墨已经起了戒心，他接过了吴雨声手中的酒瓶，放在了一旁的台子上，吴雨声刚要说什么，谈墨的脚尖在他的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你鞋带散开了，绊倒你自己没什么，别绊倒我。”</p>

吴雨声低下头去系鞋带，谈墨顺带接过了他的酒瓶。</p>

等到吴雨声站起来的时候，谈墨拿过了自己放在台子上的酒，抬了抬下巴，“阿声，废话不多说了，兄弟情义都在酒中。”</p>

吴雨声才喝了一口，差点没呛到天上去。</p>

这不就是他倒了一大杯xo的那瓶酒吗？</p>

吴雨声一抬眼，就看到谈墨勾起的嘴角，笑得就像人渣反派。</p>

“别愣着，干！”谈墨一口气把酒喝完了。</p>

吴雨声已经开始头晕了，他娘的“兄弟情义都在酒中”，吴雨声算是明白谈墨那句话的意思了。</p>

此时的洛轻云正在灰塔指挥中心的办公室里，面前的全息电脑呈现出这段时间内银湾市的疑似开普勒现象。</p>

他起身去煮了个咖啡，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手腕上的通信器有一条信息。</p>

点开一看，画面里昏暗的光线下好像是某个人的脖子。</p>

“无聊。”</p>

洛轻云正要将它关闭，画面里脖颈线条随着酒入咽喉的动作而紧绷起来。</p>

镜头上移，对方的下颌线形成一个独特的角度，出现在洛轻云的视野里。</p>

那是一种富有力度感的线条，仿佛从极致的黑暗里破茧而出，揉杂着最隐晦却温柔的欲，随心所欲和克制严谨交织在一起，仿佛荒草与磐石，越是压抑就越是肆虐般四下蔓延，当对方的喉咙一个滚动，无形中一种力量悄然而坚决地撞击在洛轻云的心头。</p>

咖啡好了，但是他却打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不紧不慢地回复：你们在哪儿？</p>

半个小时之后，谈墨还是没能拿到麦，酒倒是被灌了不少。</p>

一队那帮人，从一开始的“把谈墨灌醉保住耳朵”变成了“谁是最后那个让谈副队倒下的人”。</p>

吴雨声已经趴下了，王小二想要护着谈墨，谈墨却摸了摸王小二的脑袋，“小宝……你谈副队厉害着呢……这群漏渣不是我的对手！”</p>

王小二欲哭无泪，“谈副队，我不是小宝，我是王小二……我是实习医疗兵……”</p>

“我知道你是实习医疗兵，你是我们队里最小的宝宝，所以你是小宝。”谈墨笑着说。</p>

王小二看着谈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谈墨的笑，有点恍神。</p>

“来，我陪副队走一个。”常恒靠着谈墨，手在桌上排成一排的玻璃杯上弹了一下，玻璃杯上的小铁杯稀里哗啦落进去，这酒度数高，除了常恒，没人敢来跟谈墨拼。</p>

“你这是自不量力。”谈墨扯起嘴角。</p>

车轮战之后，谈墨已经有点上头了。脸上发烫，要不是包厢里的光线偏冷色调，其他人应该早就发现他脸红了。</p>

不仅如此，他能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当楚妤走到全息舞台上放声高歌的时候，谈墨的脑袋有点晕。</p>

这是喝醉的前兆。</p>

啧啧啧，这群龟儿子……他今天好不容易听了一些关于洛轻云的事情，还想分析分析他那双手的能力是什么呢，结果现在脑子都不灵光了。</p>

他向后仰着，靠着沙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p>

江春雷拎着酒瓶在谈墨的身边坐下，大着舌头说：“谈……谈副队……我敬你……我们来一个！”</p>

谈墨有气无力地回答：“我醉了，不喝了。”</p>

江春雷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狠狠在谈墨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骗……骗人！喝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没醉！你说自己醉了，说明你没醉！”</p>

“真的醉了……我头晕。”谈墨回答。</p>

“你看不起我！所以才不跟我喝！”江春雷强硬地把酒瓶塞进谈墨的手里。</p>

谈墨把酒瓶又塞了回去，“不用怀疑，我就是看不起你。”</p>

酒精会降低自己的判断力，非必要情况，谈墨不会让自己喝断片。</p>

江春雷说风就是雨，竟然哭鼻子了。</p>

“哇——谈副队看不起我！我就知道他看不起我！我开枪没他准！胆子没他大！经验没他丰富！更加没他讨高队长喜欢！没有话语权！哇——哇——”</p>

江春雷哭到打嗝，看得旁边还没有倒下的常恒、庄敬还有安孝和向他投以谴责的目光。</p>

“好好好！别哭了！我喝我喝！”</p>

谈墨又喝了一瓶下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p>

不知道过了多久，歌声停下来了，只剩下此起彼伏打鼾的声音。</p>

王小二倒在地上和常恒抱在一起，吴雨声侧躺在沙发上，安孝和和江春雷坐在地上靠着沙发，两人的脑袋挨在一起，就跟在比心一样。庄敬很端正地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身上，闭着眼睛。</p>

至于楚妤，就侧卧在谈墨的身边，谈墨随手拎了一件外套，盖在楚妤的身上。</p>

有点头晕，睡一会儿吧。</p>

迷迷糊糊之间，谈墨听到了包厢的门被推开的声音。</p>

原本xo和啤酒的味道占据了整个空间，可就在那一瞬，咖啡醇厚的香气一涌而来，瞬间五脏六腑都变得暖热，还有一丝让人清醒的夜间露水的味道，直达谈墨的嗅觉神经深处，他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p>

那是一个身穿灰塔制服的男人，逆着光，谈墨只能分辨出他修劲利落的身型，腰背挺拔，形成一种峻峭冷淡的轮廓，步伐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p>

“谁啊……”谈墨的喉咙动了动，酒精上头的他慵懒得很，连声音都没发出来。</p>

黑色的制服随着光影变化折射出金属质感的冷光，上衣被皮带束缚着，产生了禁情割爱的约束感。</p>

对方的五官笼在昏暗的阴影里，揉杂了欲念却又和这个世界疏离，克制与欲望本就是矛盾的，此刻却混合成了一种令人心颤的剪影。</p>

他走进了全息舞台，四面八方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黑色的发梢缀上了一层银光。</p>

他的眉眼温和，看不到丝毫杀意，就像温和的流淌在谈墨身上的瀑布，谈墨眯起了眼睛，自己仿佛身陷入了学生时代的旧诗故梦里。</p>

那个时候……他崇拜着灰塔中最年轻的队长洛轻云，听过无数关于他的故事和传闻，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温柔有礼，能力超群，谈墨想要成为他的监察员，想要成为他可以依托的后背。</p>

再然后，他毕业了，跟着洛轻云出了一个实习任务，接到任务之前他兴奋到几晚没有睡着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p>

谈墨捂着眼睛笑了起来，自己并没有真正了解洛轻云。</p>

一个足以当上队长的融合者完成了许多不可能任务的人，怎么可能温柔？他不会有悲悯，他最大的慈悲就是一枪解决自己被胎果同化的队友——这是看完江春雷传来的视频得出的第二个推测。</p>

他不需要人类成为他的后背，因为他有一半是属于开普勒世界的。</p>

是否“越界”，全凭他自己的心意。</p>

可是当洛轻云将“真实”展现出来的时候，谈墨忍不住在想其实从不存在绝对的“越界”。</p>

心在哪里，那里就是他的领域。</p>

洛轻云在谈墨对面的桌子上坐下来，他的身边是东倒西歪的酒瓶和酒杯。</p>

“我以为是神明降临……”谈墨低声道，“但是这世上没有神。”</p>

洛轻云向前倾，把谈墨盖在脸上的手挪开，笑着问：“你们可真够意思，喝酒都不叫我。”</p>

谈墨别开了脸，皱着眉头说：“要真没人叫您，您怎么会来？”</p>

“为什么不看我？”洛轻云又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