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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院里,雄鸟死后,雌鸟不食不饮,哀鸣了几日也跟着去了。春芜等不敢将这消息告与她,心惊胆战地瞒着。好在她病了几日后渐也好转,只精神恹恹的,不大吃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每日只是将自己关在房中弹琴念书,也不外出,斛律岚和春芜几个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
那场大火不眠不休地燃了三四日,丝毫没有被扑灭的趋势。所幸事发的第五日,天降大雨,不眠不休地下了一个日夜,总算是将火势浇灭了。
但大火已然烧毁了塔楼的承重柱,在大雨浇下来的那个雨夜,那座修建得崇丽堂皇的九层宝塔訇然崩塌,凝为废墟,拱如小山。待火势完全熄灭后,封述便开始带着人在废墟里找寻天子及大臣们的尸体,永宁寺内外每日皆是前来寻尸的大臣亲属,哭声直上干云霄。
烈火把众人烧得有如黑炭,实难辨认,只能凭借死者周身的佩饰辨认身份。这其中,最先找到的便是落在最上头的、陆衡之的尸体。
原本,以朝廷的意思,是要挫骨扬灰。但封述心有不忍,顶着被革职的风险命人悄悄送往北邙埋葬了,又亲自去和主上请罪。
“你做得很好,孤并无什么可怪罪的。”
斛律骁道,“人既已死,对着遗体挫骨扬灰又有什么用,陆衡之还算是条汉子,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夜间回到寝房,他将此事告知谢窈,问她“陆衡之的遗体已由静之找到,在北邙山下了葬,窈窈要去拜祭吗?”
谢窈正在镜前梳妆,反问他“大王准许我去么?”
“怎么不愿?”斛律骁在她身后立着,轻抚着那一头黑亮柔顺的好青丝,轻叹一声,“你和他相爱多年,情谊颇深,又是因为我而被迫分开。我知道你心里伤心,这本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许的。”
又握住她执梳的手,将她脸慢慢转过来,凝视着她毫无神采的眼问得小心翼翼“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又小心眼的人么?连你拜祭他也要呷醋?”
她不好说是,面上微微一烫,问他“那大王陪我去么?”
“你自己去吧。”他笑,“我想,他应该不太想见到我。”
你也不想见到我。
他很神伤地想。
次日,谢窈带上顾月芙,驱车前往北邙。
野旷天低,北邙山下又添新坟。春芜同青霜站得远远的,她和顾月芙揣了只小藤篮,里面盛放着白烛、纸钱等物。新筑起的坟陇连块墓碑也没有,光秃秃竖了块木板,上书“无名氏之墓”。谢窈从篮中取了几支香蜡点上,立于坟前,泪水有如断线珠子,颗颗滚落在衣襟上。
“哭又有什么用呢。”
顾月芙在侧撒纸钱,语气冰冰冷冷的,“他的人生早在把你送人、被扣上通敌叛国罪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才死,于他反而是场解脱!”
话虽如此,她红肿双目还是不受抑制地掉下两行泪来,抬首望着天际的一只孤雁,眼前渐渐水雾模糊。倏尔喃喃叹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阿窈你说,阿兄为什么这么傻呢!他一心报国,朝廷却听信谗言,将姨母姨丈都杀害了,那些害死他的人反而春风得意。”
“……眼下他孤零零地躺在坟里,连个墓碑都没有。除了我们,没有人会为他的死而难过。”
顾月芙的手一一划过黄杨木牌上的字,神伤不已。谢窈哽咽道“再等一等吧,他说过了,日后,定会为陆郎重修陵墓。”
“他?”
顾月芙语声陡然尖利起来,“阿窈是真把那胡人当作了丈夫不成?你不要忘了,他是你的杀夫仇人,是他害得表兄家破人亡,以致今日。这些,阿窈都忘了不成?”
她摇头“他说过不是他。”
“他说什么你便信他吗?”顾月芙看她的目光失望不已,“难道你都不曾怀疑过吗?为什么进塔那么多人却只有他活了下来?为什么他如此地忌恨表兄?既然如他所言,是阿兄他自己卖妻求荣将你送给了他,他又为什么那么恨他?!”
“当日景乐寺里,你在门后亲耳听见的,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是他觊觎你的美色,强逼阿兄献妻,也是他在背后鼓动佞臣进谗言害死陆氏满门。为什么阿兄说的你不信,这胡人说两句甜言蜜语你就信了呢?阿兄才是你的丈夫,你不信他,却要信这个胡人?阿窈,为什么啊?”
顾月芙情绪有些失控,歇斯底里地发作着,又哭又闹。芳草离离的小山头后,斛律岚一身素白衣裙,双目衔泪地立了许久,身子僵冷得如同冰雪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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