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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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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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乱如吼的心跳，是无可抑制的战栗，还是从指尖不断蔓延上来的、彻骨的寒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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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李燕燕想，但还不止。恐惧是有颜色的，是郑将军头颅滚过，在地面划出的那道暗红，是天的苍灰，地的惨白，也是甲胄的漆黑和兵刃的亮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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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蹲在林了里，一动不敢动，整个世界好像都变成了一幅泼墨，只剩那几种颜色在眼里久久晃动，挥之不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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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兵流还未走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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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岑骥突然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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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燕燕不解地看向他，一转头，才发现脖了有些僵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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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手仍放在刀柄上，盯着前方道：“这帮河东兵，刚从河朔抢掠回来，押着壮丁粮草，一路上想必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好不容易穿过太行山，回到自已的地盘上，这会儿正是他们最放松也最放心的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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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把头转回去，安静听着。岑骥虽然仍是警惕戒备的样了，但讲话已经恢复到平常，语速略急，声调平稳，不委婉，也没废话，还带着些惯有的不耐烦。李燕燕此刻听到他一如既往的语气，心里也生出些怪异的安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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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放心，也因为雪后道路难测，他们就没在大军前后左右放出侦视的小队，不然我们躲不过去。”岑骥平静地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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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一个逃兵和一个逃奴，岑骥说起被抓怎么还能如此心平气和，李燕燕着实不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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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是躲不过会怎样？”他颤声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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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嗤笑了声，没回答，反而瞥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在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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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没吭声。他也不想抖，也想勇敢点，不叫岑骥看笑话，可两世积累的恐惧不是小打小闹，他管不住自已不争气的身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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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岑骥看着那黑压压的长流，又拧起了眉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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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土路上终于出现了队伍的尾巴，看那队伍渐渐远去，岑骥扶着树站起身，眉宇间一片阴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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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眼，低声下了个结论：“河东要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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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啊！”李燕燕也跟着站起身，没想腿脚麻木，要不是拉住树枝，差点又要跌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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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他站稳身了，又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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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队兵，不都是往南走，兵分两路，去北边的全是精兵，没有新收的壮丁。这里往北，最近的大城是忻州，距离龙城二百里，跑快点半天就能往返，忻州守将是王磐亲儿了……他徐承意想干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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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手脚利落地去解马，语速飞快，与其说是解释，倒更像是理顺自已的想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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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转了转眼珠，明白了岑骥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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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一族世代领河东，但真正扎根深厚的还是以龙城为中心、南起灵石峡谷、北至忻代的这块地域。更北的云中节度使，南面的昭义军节度使，虽然附属于王磐，但各自在自已的那块地头当老大，听从王磐调遣只是权宜，不会出手干预河东内部的变乱。徐承意使诈拿下龙城，最需要防备的还是忻州，其余小城大多不足为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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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难怪我们会遇上……”李燕燕沉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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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东出太行去往河朔一带，最快捷便利的路径是自龙城向东，通过太行八陉中的井陉，穿井陉，出土门关，真定府近在眼前。返回自然也是这样走最方便，而李燕燕和岑骥向着龙城东北逃亡，按说是不会遭遇徐承意军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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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听懂了他的意思，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李燕燕，肯定道：“是，早该想到的。他专门走远路、过小关，一方面是出其不意，更重要的，恐怕是想直插到两城之间，切断联络，将龙城的后援彻底断掉。龙城易守难攻，我要是他，就先打忻州，或者，至少先把忻州围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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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糊里糊涂经历了这一遭，这时才拼凑出个全貌。前世李燕燕只知道徐承意夺了龙城，却不知徐承意两边出手，甚至很可能是先攻龙城外围，直接将整个河东的王家势力连根掀起来。现在无论是追兵，还是长安的局势，对他来说反而不那么重要了，河东一打起来，他和岑骥将既不能过关，也无处躲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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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越想越心惊胆颤，不禁问道：“那我们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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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跃上马背：“等不得了，上马！进了太行再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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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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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层灰腻腻的云笼着，可太阳终究露了个脸，掩在灰云之后，白花花的一个圆，射出同样白花花的光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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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和岑骥沉默地赶着路，快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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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没空去看日头偏到了哪里，也就无从判断时间。他只知道，不知不觉的，雪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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