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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讲究高雅的一般只是投贴邀友,吟诗弄文,做一番清游。俗的则会约上几个好友,去小秦淮订条画舫,既赏风景,又观风月。正所谓“丢眼邀朋游妓馆,拼头结伴上湖船。”
然而就在这春日的喧闹繁华中,位于通泗桥东侧的扬州府衙门内突然收到的一封匿名举报信,使得刚刚调任至此的知府马慧裕脸色大变。他知道一旦举报信中的事情坐实,不止是扬州城内会有无数人头落地,整个江南文坛也会风云变色,他自己没准也要受到牵连,影响仕途。
马知府是汉军正黄旗人,乾隆三十六年的进士,在京城呆了十几年,前年好不容易外放。先是做了两年镇江知府,今年托人又花钱,这才换到扬州当知府。
说句题外话,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那位三阳教的教首刘之协,就是在嘉庆五年,被时任河南布政使的马慧裕给抓住的。
举报信是在府衙后院的地上发现的。因为信封上什么都没写,管家先是问了一圈,谁也不知道信是哪来的。然而等他好奇的拆开厚厚的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被吓了一跳,急忙去向马慧裕禀报。
马知府看到信里的内容,也是震惊莫名。虽说他刚来扬州不久,可信中提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赫赫有名的文人,其中那个名叫焦循的士子,他夫人还是新科翰林阮元的堂妹。
在这封举报信上,告状人声称江都士子焦循、江藩、黄承吉、钟怀等人,勾结朝廷叛逆北海贼,自从乾隆五十五年正月开始,几人四处
“这可如何是好?”马慧裕没有马上给巡抚衙门发呈文,也没有找管诉讼的通判,因为案发地点事涉他家后宅,于是便先找了幕僚商量。
那幕僚名叫方敬斋,年过五十,乃是苏州的一个屡试不第的举人,他跟马慧裕在京城就认识,已经有十多年的交情。马慧裕外放后,便请他过来襄幕,办事十分稳妥。
方敬斋仔细看完了举报信后也是心下愕然,随即建议马慧裕先不要惊动外人,悄悄的把投信的人找出来,查其心迹,以辩真伪。如果是假的,那就重重治投信者的罪;如果是真的,再禀报巡抚大人不迟。
于是马知府便限期两天,命方敬斋负责找出匿名举报者。
这种事其实不难查,问一下府衙后门的出入记录,再把人叫来挨个讯问就行了。到了晚间,一名负责每日送菜的挑夫在讯问中露出了马脚,最后承认是他趁厨房的下人不备,偷偷将信扔进后院的。
“好狗才!”方敬斋冷笑道“是哪个混账让你把信带进府衙的?速速从实招来!若敢胡乱攀扯,就让你尝尝夹棍的厉害!”
“老爷饶命啊!小人全招!小人全招!是焦老爷让小人干的啊!”
方敬斋道“哪个焦老爷?说名字!”
“好像,好像是叫焦应元,平日里都称他为焦老爷,是个监生,就住在广储门外。”
此时负责记录的书办不由一愣,方敬斋看到后也没理会,继续问道“他给你了多少好处让你干出这等混账事?”
那挑夫讷讷道“五,五十个钱。”
随后方敬斋又问了那焦应元家住何处、如何给的钱、怎么交待的、什么时间、等等,这才命人将挑夫收押。
此时天色已晚,马慧裕已经回后宅歇息了,有什么事也只能明天禀报了。负责记录的书办将供词给方敬斋看了,正要退下,就听对方问道“适才阁下神色有异,莫非认识那个焦应元?”
书办拱手道“方先生,那位焦监生家里的事从前年闹到了年前,江都那边好多人都知道。您和府尊大人才来不久,自然不知道。”
“哦?你且与我说说。”
这年月不管是县令还是知府,到任一地后对地方上的小事根本不在意,除非是发生了大逆谋反或是十恶不赦的案子。虽说幕僚要提前做准备工作,以便上司需要时提供建议,不过他们更关注的是官绅和富商,以及各级官员背后的关系网,也就是所谓的“唯上不唯下”。
“这个焦监生,真是没法说他。”书办略微回忆了了一下,这才跟方敬斋从头讲述起来。
焦应元,江都县人,家住广储门外。他家的亲戚里最出名的就是士人焦循,按辈分算是焦应元的堂兄。
焦家有直系兄弟四人,早已分家析产,各过各的。其他兄弟都能自求温饱,只有焦应元,平日游手好闲,又喜赌博,几年下来,便将所分田产销化殆尽,然后便屡屡向亲兄弟和堂兄弟们借贷,借不到便常出忿恨之语。
乾隆五十三年,几个债主一起向焦应元逼债,共计白银二千三百两。焦应元还不起钱,于是经中证公议,将他家田园粮房估价为白银一千五百两,交由几位债主拿去变卖抵债。
谁知焦应元心怀忿恨,遂与自己的好友,身为江都县衙书办的黄能商议,由黄能代写了诉状,于同年十月,以焦应元之母王氏的名义,向江都县衙控告几位债主“诱赌占产”--也就是设局诱惑焦应元参赌,然后一起作弊让他输了个倾家荡产。
话说焦应元之所以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去告状,是因为监生参与赌博会被地方学政惩戒。
孰料焦母王氏知道此事后,指派了次子带着文书前往县衙,说诉状不是自己写的,是冒名捏控。县衙于是将焦应元重重训诫了一番,撤案了事。
到了乾隆五十四年初,焦应元又因借了堂兄焦循白银三百两去赌博,之后被焦循得知后,便十分气愤的训斥了他。结果焦应元又去找黄能商议,打算以侵吞族中钱粮的罪名控告焦循。
没成想,这次又是他母亲王氏站了出来,向衙门讲述事情始末,将案子给撤销了。衙门还判决焦应元必须立即想办法偿还欠焦循的银两。
谁知焦应元的四弟在冲突中支持了焦循,到了去年四月,焦应元就把四弟给告到了扬州同知衙门。理由是四弟从外面带回来的养子,没有资格待继承焦家的财产,应将其逐回原籍。
然后,他母亲王氏再度出马,先是责骂焦应元挟嫌报复,又让四子和族长一起前往衙门作证。不出意外,焦应元又输了官司,再次被“发学戒饬”。
后来焦循北上一走数月,直到年前才回来。而他妻子阮氏又是个知书达礼心地善良的,平日只是在家侍奉婆婆,从不理会外面的闲事。
那书办最后叹道“黄珏镇焦家,那是世代的书香门第。焦里堂的才学远近闻名,事母至孝,怎么会摊上这么个亲戚!”
方敬斋听完点点头,便让那书办回去安歇。次日一早,他便将情况跟马慧裕做了禀报,马知府一听也怒了。到了此时,他也估计那焦应元很有可能是诬告。不过事涉谋反大逆,不可能就这么草率撤案。
“府尊,此事且再给我两天,在下想和那焦应元家周边邻居打听一二。”
马知府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方敬斋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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