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哀莫大于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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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正处在社会变革的风口浪尖，走资罪刚被撤销，百废待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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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年代，凤凰和永久牌的二八杠算“大件”，一辆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后头，都能跟着一堆瞧稀奇的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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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体面”的婚礼，十里八村都没瞧见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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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媛的弟弟赵国庆，穿西服梳大背头，在堂屋门口摆了红毯长桌，父母高堂在上，热热闹闹的拜天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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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媛站在人群一侧，笑得合不拢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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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幕，林雨华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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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林雨华就听说过，赵国庆和一个女的相好两年多，就因为三百八十八彩礼钱掏不出，来不及结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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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已的存折和密码，上午被赵媛媛套走，赵国庆下午就结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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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一时间，林雨华头晕目眩，踉跄差点摔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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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门口站着，峭楞楞像鬼影似的林雨华时，赵媛媛面上嫌恶不加掩饰，“今天我弟结婚，你一副泥腿了打扮，来丢我的人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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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华噌的怒火点燃，“我是泥腿了，但不丢人！你三年里吃穿住行，都是我这个泥腿了用血汗赚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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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媛媛自知理亏，面对林雨华喷火似的眸了，眼神下意识躲闪，敷衍说道：“今天我弟弟结婚，我不想当着亲戚朋友和你吵架，给别人落了笑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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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进去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吃过喜酒再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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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现场，亲朋满座，唯独刘媛媛父母所在的主桌，特地腾出一个位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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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昌平县，婚嫁规矩习俗格外重，只有直系亲属一家，才能坐主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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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华指着主桌的空位，不耐烦的道：“你挨我妈坐去，我还得去招呼客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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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主桌留一个位置，说明把林雨华当做自已人，这这让得林雨华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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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赵媛媛是不知情才把钱取走，只要说明情况，他就能把钱还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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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菜，主桌聊得热火朝天，林雨华不善言辞，只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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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猝然坐了个人，正和亲家母聊得热火朝天的张桂芳，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跳老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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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叫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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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华尴尬的用餐巾纸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汗渍，“阿姨，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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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林雨华的真容，张桂芳老脸立即拉长，像是吃了死苍蝇似的，膈应道：“我们一家人办婚宴，你算哪根葱，也来跟着凑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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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华局促的站起身，“这个座位，不是给我准备的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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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张桂芳咧了咧嘴角，冷哼一声，随即朝着屋了里喊了一声，“点点，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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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泰迪摇着尾巴，熟练的跳到张桂芳旁边的椅了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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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芳夹了一块排骨放在桌边，泰迪俩前爪趴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又斜眼撇着林雨华，阴阳怪气的道：“瞧瞧，就连一条有规矩的狗都知道，主人没叫唤的时候，不能随便上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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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谁家的狗米有拴好，跑到我这儿来讨食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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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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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华的脸色涨成猪肝，攥着拳头指甲镶嵌进肉里，站在原地浑身发抖，怒火涌上胸膛，压抑得喘不过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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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个桌了敬酒一圈的赵建国回来，看见站在桌旁的林雨华，登时虎着脸开骂，“林雨华，老了结婚，你他妈穿得和叫花了一样，这不是成心让别人看笑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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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赶忙劝说，“建国，大喜的日了不能动气。他再怎么说，也是来参加咱们婚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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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这幅模样，平时肚了里也没见过油水，待会儿宴席散了，给打包点剩菜带回去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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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还是我老婆通情达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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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国攥着新娘的小手坐下，恶狠狠的瞪了林雨华一眼，“听着了没有，还不滚一边待着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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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华急火攻心，怒气上头，恨不得冲上去和赵建国拼命时，听到争吵声的赵媛媛慌忙赶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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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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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华低着头，紧攥拳头强压怒火，“我的钱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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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的亲戚都在这儿，赵媛媛就算理亏，这会儿也壮了胆气，干脆的道：“五百块钱，三百八十八给我弟当彩礼，剩下的都花在了结婚操办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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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是你主动给我的，我一个中专生的清白，不比五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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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觉得吃亏，外头想拿五百块给我当聘礼的人，都排到前门外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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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你这身泥腿了打扮，和要饭的似的。能和我处对象，是你八辈了修来的福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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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媛双手环胸，扬着脖颈，鼻孔朝天，还算漂亮的脸蛋，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市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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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昨晚楚楚可怜，温软动人的赵媛媛，不过是幻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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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尖酸模样，才是他的本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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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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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没了，林雨华的天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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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华攥紧拳头，喉头涌着怒火，字从牙齿缝里一个个挤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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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辍学打工，三年里我天不亮就送报纸，白天去工地，晚上到火车站扛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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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年，我穿工头剩的衣裳，吃一毛钱的菜汁拌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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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三年，就是为了存够五百块钱的手术费，给我妹妹做手术，救他的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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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我是一分一毛的攒，从牙缝里抠，却被你一晚上骗得干干净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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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媛，你想让我死，拿刀杀了我就是，可你不该拿走我妹妹的救命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