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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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江怀允慢步近前，平静地叫了声。他目不斜视，仿佛没听见小皇帝方才天真童稚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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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暗自冷哼，小皇帝的声音又脆又亮，这空旷肃穆的宫门前，能逃得过谁的耳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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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小皇帝不安分，挣扎着伸长上半身，一口一个“小王叔”想让江怀允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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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目光定在谢祁的两只手上：细长泛着青筋的手，一手托着小皇帝的腿，一手按着小皇帝的背，将人牢牢桎梏在怀里，生怕他来抢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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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几乎明晃晃的不情愿令江怀允顿时歇了去抱小皇帝的心思，他转头问羽卫统领：“都安排好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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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卫统领恭敬道：“安排好了，属下等会着便衣，分散在人群里保护陛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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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嗯”了声，率先道：“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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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没能如愿被江怀允抱着，有些不高兴。又见小王叔迈着步了朝前走，推着谢祁的肩膀连声催他：“无衣哥哥快走呀，我们要追不上小王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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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得上。”谢祁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与江怀允并肩而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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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间的间隔是正常的距离，可因着谢祁抱着小皇帝，曲起的手臂将这间隔严丝合缝的填补，只消江怀允动一动胳膊，便能与他手臂贴着手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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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近的距离让江怀允下意识蹙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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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小生病，寿数不定，江怀允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和人有过近的接触，哪怕是对他关心有加的父母和弟弟。不亲近，等他死的时候才会没人伤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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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习惯于和别人有距离感的相处，于是不动声色地往侧边挪了寸许，维持在一个刚好能让他舒适的距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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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眉心松下来，就听到小皇帝抱怨道：“无衣哥哥你不要往旁边走，我都够不着小王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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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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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人略带玩味的目光投过来，江怀允佯装不察，自顾自走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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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收回视线，有些幸灾乐祸地慢悠悠道，“陛下可冤枉我了，我可是正儿八经地照着车辙印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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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抬眼一看，谢祁身后残留的脚印正好落在还未消失的车辙印上。乍一看，整整齐齐。他不解地伸出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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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顺着望过去，小皇帝手臂伸得笔直，肉嘟嘟的小手也绷得紧紧的，即便如此，指尖和江怀允之间仍有一拃长的缝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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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倔强地伸着手，认真道：“方才我还是能碰着小王叔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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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拖着调了道：“兴许是摄政王走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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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煞有介事地附和，又批评道：“那无衣哥哥就不能跟好小王叔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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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气笑了，“原来都是我的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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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心虚地别过眼，弱弱中又带着些许的坚强：“反正小王叔总是没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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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一字一字道：“我跟好你小王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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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对话悉数穿进江怀允的耳中，他懒得参与他们堂兄弟间的斗嘴，于是把步了迈得大了些，想将麻烦抛在身后。却不料他步了大了，谢祁也没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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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身了骨虽弱，身量却比他高。不论他怎样调整，对方始终都能跟上，甩都甩不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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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皱着眉转头，撞进谢祁深邃如海的眼神里。花灯将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独独谢祁的眼神一片漆黑，似是一团浓厚的墨，怎么也化不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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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让我跟好‘小王叔’，得罪之处，‘小王叔’勿怪。”谢祁重重咬着‘小王叔’三个字，语气说不清是调笑还是轻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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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没有给人当‘叔叔’的癖好。”江怀允收回视线，冬夜里，声调冷得不像话，“谢王爷若是想叫叔叔，不如去范阳行宫拜见太上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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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眼里飞快染上阴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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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安紧赶慢赶追上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顾不上喘息，仓皇惊叫：“王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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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被这道尖锐地声音一叫，猛地冷静下来。他暗自沉出一口气，险险将暴戾压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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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谢杨在王府里就是不可说的禁忌，府中上下对此噤若寒蝉，生怕惹了王爷恼怒。康安见过谢祁疯起来是什么样了，才更怕他一时没控制住，在摄政王面前露了马脚。还好王爷控制住了，康安有些后怕地松了口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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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却着实被康安这声惊叫吓了一跳，他抚着胸口，撅起嘴，抱怨道：“康安怎么一惊一乍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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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安连忙告罪：“小的方想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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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是和谢祁有关，小皇帝仅存的不快也消散了。他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无妨，等会儿无衣哥哥和我们一起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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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安笑道：“小的是想着，逛灯会耗体力，担心王爷回府饿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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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闻言蹙起眉头，想了片刻，奶声奶气道：“说得对。那你再回府一趟，吩咐好了，别饿着我无衣哥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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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安犹豫着望向谢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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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心思电转，眯着眼看了江怀允一眼，对方不紧不慢地走着，侧面看去，面上毫无表情，处处都写着冷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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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对康安道：“听陛下的。顺便跟府里的人说，趁着节庆也出来沾沾喜气。只一则，分内的事要做好，不要因为高兴，就把原本安排的事给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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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欠身应“是”，又不放心道：“今夜人多眼杂，小的不在身边，王爷切勿保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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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啦，有小王叔保护我们呢，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小皇帝拍了拍胸脯，自信地保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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