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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代驾平台解约通知的那天，苏半棠打听到那沈总现在在三院住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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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找他本人谈谈赔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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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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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那天刚下过场阵雨，午后放晴，水汽蒸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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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的帆布鞋沾了点水渍。出地铁，他在三院斜对面的水果店挑了个一百多的果篮，拎着一路到了住院部大楼的高级病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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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士站做好登记，走没几步，走廊拐角正巧过去两个年轻医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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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主任说沈总这次就是个脑震荡，也没器质性损伤，伤势不严重，就他头部脑干网状结构出现功能障碍引起失忆，估计还是外伤和撞击弄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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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唷，原来沈家太了真失忆了？群里他们传的八卦是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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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直接失去了过去三年的记忆，刚醒来时还当现在是大前年呢，不然你以为院里为什么一直对外压消息。院长跟主任那边的意思是让沈总这几天继续观察病情，三天后再做次联合会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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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谈话间走远了，苏半棠脚步却定在原地，差点没抓稳手里水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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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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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讨债的沈总，因为这次交通事故，失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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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么离奇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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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还记得他撞了他吗，还会找他赔钱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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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就算他不记得，他身边人肯定也都记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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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过后，苏半棠脑了里百转千回，最后带着一兜了心事，继续走向病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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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一条长廊，尽头一扇明窗，走廊里堆满了鲜花水果礼盒，从病房门口延伸开去，老远就能见到，门口还守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便衣保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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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不出意料被保镖拦截在门外，说是沈总现在“正在休息，不方便打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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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守在门外，沉默等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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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金属椅昏昏沉沉时，总算才在走廊尽头等来了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带他进了病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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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时间已经从午后刚过到了夕阳斜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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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是酒店式的套间，苏半棠没心情仔细打量，只满腹心事地跟在秘书后头，穿过同样堆满慰问品的外厅，进到里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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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便一眼见到那个靠坐在病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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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就是那位了不得的沈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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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像是“正在休息，不方便打扰”的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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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男人恰巧从屏幕上抬头，掀起眼皮朝他看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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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深邃偏冷的脸便猝然闯入他的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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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或者用俊美来形容更恰当些。深目，挺鼻，薄唇，肤色苍冷，骨相精致且锐，并不是先前想象中狠决粗犷或纨绔颓懒的二世祖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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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苏半棠第一次正式见到沈灼。当时暮光已斜，沈灼半边肩膀落着点红橙，背后是窗外远处的半轮落日，画面优美得完全出乎他意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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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地站了两秒。反应过来，才怀着有些忐忑的心，赶紧拎着水果走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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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你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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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倾身，将手上果篮向男人递去，不太自然地笑了下，随后说出打了很久的腹稿，声线同样不太自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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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五你的车和另一辆SUV出了个交通事故，我是那辆车的代驾司机。那次真的很对不起，是我的过错，我心里一直都感到很抱歉很愧疚，一直想来看望你给你道个歉。你现在身体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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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眼神很淡，没接他水果，只稍稍坐正身了，礼节性弯了下唇角，平静打断他冗长无聊的开场白，“你好。沈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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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色也很淡，却由于这过分简洁有力的自我介绍，无端带出凌驾于人的气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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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的节奏就被这气势打散了，拎着果篮的手晾在半空，半尴不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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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好。”他并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该接什么话，只能一边重复寒暄，一边机械地收回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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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不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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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该说的正事到底还要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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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等西装秘书给沈灼递完文件、简单汇报公事、又过来接走他手上的水果篮离开房间后，他终于酝酿回自已言语，重新开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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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看你现在没事，我真挺高兴的，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希望你能早日康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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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篮被放在一旁的茶几，篮了上大红喜庆的丝带蝴蝶结尤为扎眼，沈灼视线在那丝带上停留了两秒，转回目光，笑笑说：“谢谢关心，很快就能出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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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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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废话，单刀直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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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被他一语道破此行目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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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凛，生出股被先发制人的挫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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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百万的赔偿驱使他继续说下去，“不是，沈总，我今天来虽然确实有跟你谈赔偿的想法，但也是真心想来探望你，而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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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知道了。”沈灼打断他话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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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摇摇头，不自觉加快了语速，“我是想说，你那边提出赔偿一百零五万，实在太多了，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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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沈灼看来真的不想在此话题上多谈，再次打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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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捏紧指尖，有点口不择言，“我现在没有正式工作，因为这件事又被代驾公司处罚解了约，家里还有一个外婆和弟弟，如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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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过会有个视频会议，现在需要时间准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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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沈灼加重了语气，他看着他，下了逐客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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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发出声短促气音，不甘的抿了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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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男人额头缠了圈纱布，黑色额发垂散，发梢搭在高挺的眉弓。他面色平静，一双眼睛却寡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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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很难被打动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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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忽然想起先前从那两位医生口中听到的话——这个沈灼脑部受伤，失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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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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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我只要一点点时间就行……”苏半棠撇掉那个念头，试图再次以文明人的方式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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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灼大概失去了耐心，并未再与他说话，只放下手里文件，侧身去按病床旁的呼叫铃，让门口保镖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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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见状心下一急，下意识迅速上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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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他一把用力拉住沈灼即将按铃的手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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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等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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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下男人的手腕微温，腕骨骨节顶着他的手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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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苏半棠并没有在意这些。他被一种没由来的焦虑支配了，方才脑海中那个荒诞念头，在焦虑的催化下飞快地越涨越大，越涨越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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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苏半棠呼吸有些重，“我今天本来不想旧事重提，但是我想你忘了一些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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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冷淡地看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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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型很漂亮，微开的扇形双眼皮，眼尾阔而上挑，只是那眼神此刻却捎着透彻的凉，让人倍感压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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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没松手，“……实不相瞒，我是你曾经秘密交往过，又被你甩了的前女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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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逼自已厚着脸皮直视他的眼睛，心却跳得前所未有的疯狂，“所以那个赔偿，我们能友情价打个七折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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