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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中的气氛丝毫没有缓和半分,反而比去年的年末还要紧张更多
执金吾、并州牧丁原的宅邸四周围满了军卒和绣衣使者。
就在昨天的晚上,丁原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之中,一刀封喉,干劲利落,甚至没有发生太大的动静。
直到去给丁原送饭食的仆役走入房内,闻到了血腥味时,众人这才发现丁原早已身死。
丁原死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巧合。
就在绣衣使者缉捕鹰狼卫之时,在这个时间点,丁原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之中。
要知道丁原麾下军将众多,就算是城中宅邸,也有上百名兵丁守卫。
但是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戒备森严的宅邸之中。
丁原往日一直是住在城外,而这一次恰好是朝议之后,丁原因为还要讨论一件政事,因此住在城中的宅邸。
这不由的让人遐想连篇,将目光投入宫廷之中,洛阳城中似乎只有绣衣使者有这般的能力。
有人猜测,或许是丁原手握重兵引得蹇硕忌惮……
丁原确实和蹇硕也不太对付,在前几次朝会之中,蹇硕推出的一些政令,都被其严词反对。
而丁原赞同刘辩为帝,想要废除绣衣使者的消息,也并非是什么秘密,蹇硕有除掉丁原的理由……
只是没有人知道,此时厚德殿偏殿之中,蹇硕满脸阴沉,眼眸之中杀机毕露,握着水杯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厚德殿中,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将头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嘭!!!”
一声巨响从厚德殿之中传来,却在蹇硕将身前的案桌掀翻在了地上。
“所以,你们就这么回来?!”
蹇硕双目赤红,底下的绣衣使者根本不敢回话。
“你们就这样把兵权拱手让给了董卓?!”
蹇硕一脚推翻了那跪在地上的绣衣使者,歇斯底里的怒骂着。
“河内郡足足有他娘的一万多的并州军,孟津的驻军被董卓强行占了,你们不会去河内将剩余的并州军全部收回吗?!!”
往日里蹇硕虽然让人畏惧,不过是因为其掌管绣衣使者兼上军校尉,位高而权重,而不是因为性格脾气的问题。
蹇硕如此大发雷霆这还是头一遭,殿内的绣衣使者皆是垂首闭口,唯恐再度触怒了蹇硕。
绣衣使者所用的刑法有多么的恐怖,他们身为绣衣使者的一员,自然也是清楚。
他们可不想去那牢狱之中体验一番。
其实也怪不得蹇硕大发雷霆,几乎是在丁原宅院之中刚刚发生了骚动后不久,绣衣使者的耳目便将情报送到了宫廷之中。
丁原、董卓两人的部曲都在洛阳周边,乃是手握重兵之臣,不得不防。
因此蹇硕早就安排了人监视两人。
那个时候蹇硕刚刚收到洛阳城中鹰狼卫伏诛的消息,便马上又收到了丁原的消息。
两个消息一前一后,一好一坏。
丁原身死,蹇硕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追究杀死丁原的元凶是谁,而是立即派人去接收丁原的部曲。
凉州威胁仍在,皇甫嵩并没有返京,还留在右扶风,司隶的西面安危,非皇甫嵩不可。
不过他手下的五校禁军倒是被蹇硕召了回来,但是现在还在路上,大概还有十天左右的路程才能到达洛阳。
而现在整个洛阳周边,势力最大,手握重兵的两大权臣,便是董卓和丁原。
董卓麾下的西凉军如今在洛阳周边的,足有一万四千余人,皆为健勇,战力不俗。
这一些军队多是董卓麾下的嫡系,一路跟随董卓南征北战。
可以说天子的诏令他们都未必会遵循,但是他们绝不会违抗董卓的将令。
蹇硕想要解除董卓的军权时,被董卓轻飘飘的一句搪塞了回去。
“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
并且将消息散发了出去,煽动麾下的军卒生乱,给蹇硕施压。
并上言。
“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牢直不毕,禀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胡敝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
说自己麾下的军将,因为得知了风言风语,发生了骚动,并表明了自己的无奈。
面对这种情况,蹇硕根本是无可奈何,只得不再谈解除董卓兵权之事。
现在董卓位列三公,作为司空,又不是太尉,如何能让他去效力边垂。
如果真把太尉之职给了董卓,恐怕皇甫嵩麾下的军队都要被董卓给全部收了回去。
皇甫嵩的为人,蹇硕实在是太清楚了。
黄巾起义被其平定,明明是天大的功劳,却甘愿将功劳拱手让与卢植,卢植这才得以官复原职,被重任为尚书。
皇甫嵩和卢植是好友,在某些方面也是一样执拗。
在征讨张角时,途经邺地,皇甫嵩发现中常侍赵忠住宅超过了规定,便上奏皇帝予以没收。
后赵忠讨要钱财五千万,被皇甫嵩所拒,赵忠因此对其生出忌恨。
后皇甫嵩与羌人作战,赵忠上奏汉灵帝,皇甫嵩连战无功,所费者多。
汉灵帝听信赵忠言语,收皇甫嵩左车骑将军印绶,削户六千,更封都乡侯,二千户。
朝廷的诏令,只要不违反皇甫嵩为人底线,皇甫嵩都一定会去遵守。
若论朝中忠臣,首提皇甫嵩和卢植两人,就算是刘宏在死前想起的也有皇甫嵩和卢植两人。
几起几落,但当朝廷的诏令到来之时,国家需要之时,仍旧选择遵奉诏令。
若是董卓成为了太尉,拥有节制皇甫嵩的权利。
按照皇甫嵩的性格,必然不会争权,违抗上命,到时候皇甫嵩必定会被其架空。
届时皇甫嵩麾下三万余名精锐的军兵将会被董卓把控。
董卓目前已成威势,就算是蹇硕再遣其他人接替皇甫嵩,但是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若是用改任太尉为条件将董卓调出了京城,但是也将三万余名军兵,还有整个西北的门户交给了董卓。
关中之地,将再无人能挡住董卓。
关中之内无险可守,若是董卓心生反意,那么旬月之间,便可兵临洛阳城下。
届时就算天下勤王大军将董卓诛杀,但是汉室必然威信扫地,甚至动摇天命,这个局面蹇硕绝对不能接收。
一众绣衣使者快速的退出厚德殿。
偏殿的殿门缓缓的关上,蹇硕无力的坐在了席上,千防万防,他终究是漏防了董卓这一手。
他怎么也想不到,董卓居然敢直接对丁原下手。
不用去查,不用去想,绝对是董卓杀了丁原。
鹰狼卫虽然这些天来,一直在暗杀朝中的大臣,还有董卓、丁原麾下的军将,行栽赃嫁祸之事,但是收效甚微,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虽然在洛阳引起了一些风雨,让董卓和丁原两人剑拔弩张,朝中也生出了猜忌之心。
但是也仅仅是止步于此。
他们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去杀丁原,而且是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杀死丁原。
丁原一刀封喉杀死在自己的宅邸之中,直到送饭食的仆役进入才发现早已身死。
鹰狼卫绝对没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丁原这样的死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亲近之人给杀死的。
鹰狼卫可没有任何的筹码来让丁原麾下亲近的将领反叛。
能够有足够筹码收买丁原亲近之人的那个人,只有和丁原能够分庭抗礼董卓。
杀死丁原的元凶必定是投靠了董卓,必定是被董卓所收买。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解释。
丁原身死,获取最大的利益的就是董卓。
丁原是除了董卓以外,第二个手握重兵的权臣。
有丁原在,蹇硕可以凭借丁原来稳定董卓,掣肘董卓。
丁原一死,董卓将再无掣肘。
如果丁原的部曲被董卓所接收,洛阳的平衡也将会被打破。
只凭着洛阳城中七八千的残兵,如何能挡得住那如狼似虎的西凉军。
厚德殿外,寒风呼啸,冷风蚀骨。
蹇硕神色寂寥,靠坐在冰冷的软榻上,殿内除蹇硕之外,再无一人。
偏殿内烛火黯淡,冷冽非常,一如刘宏大行之时一般,晦暗无比。
……
洛阳城外,并州军军营,此时一片灯火通明。
所有的军卒都已经从梦乡之中被叫醒了过来,所有的军卒都已经是顶盔掼甲,拿好了兵刃,在四周戒备着。
丁原身死的消息被送出了洛阳城,刚一传入并州军军营,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众并州军军将皆是聚集了起来,丁原一死,他们并州军的处境显然是无比的尴尬,再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地位,足够的威望和手段来领导并州军了。
而且这个紧要的关头,难保董卓不会带兵进攻他们。
并州军的军将都不是什么蠢材,洛阳的局势也是知道一些,他们也知道之所以朝廷对他们这么好,就是为了要牵制董卓。
丁原身死,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不是掌管着绣衣使者的蹇硕,而是董卓。
他们比起寻常的百姓和官吏来说,知道的事情更多。
此时并州军的中军大帐之中,众将环坐。
首座空置,那是原先丁原所坐的位置。
丁原在并州军中威望不可谓不高,并州被许安所占。
丁原这个并州牧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只凭着自己的威望,还有朝廷给予军费,调动多方关系这才组建了并州军。
整个并州军都算的上丁原一手提拔起来,就算丁原遇难,也并没有一人急于去坐丁原的位置。
武猛从事张杨坐在右首,他是如今军中军职最高的人,大部分的军将也都不自觉的听从他的命令。
此时在一众并州的军将之中,还站着一名与其他军将打扮截然不同的人。
帐内众将皆是身穿戎装,而站在众人中间的那人,却是身穿着青色深衣、腰系锦带、足蹬云履,头戴进贤冠装扮得一丝不苟。
双目炯炯而有神,面色白净,偏偏却无一丝阴柔之气,倒是让人感觉如同一柄宝剑藏鞘的感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四下观看,而是泰然自若的站在众人之间。
一名身穿着甲胄的军卒匆匆跑入帐内,先是告了一声罪,随后沉声禀报道。
“绣衣使者被我等拦在了外围,现在已经有人离去。”
听到禀报,帐中那站在众将中央的文士,这才有了动作。
那文士先是淡然一笑,随后往前走了数步,走到了首座台阶的前方,他的举动也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文士转过身,面对着帐中并州军众将,目光从左至右,最后停留在了张杨的身上。
张扬看着那文士,面色未改,眉宇间仍有怀疑之色。
“丁使君遇难消息传来不久,绣衣使者便赶来接收并州军,凶手是谁,应当不言而喻了吧?”
那文士面色平和,之前的笑容早已是被其收住。
“我家主公虽然与丁使君算是对手,但是也决计不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
“朝堂之争,不过公事之争,丁使君提出的一些谏言,我家主公也没有相争,甚至还助丁使君谏言通过。”
“我说话的真伪,张从事想必最为清楚。”
那文士顿了一顿,向一旁的张杨看了一眼,众人也是一并向着张扬看去。
张杨是丁原亲信,自然也知道更多。
张杨看到众人目光投来,并没有直接答复,而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政事的方面,丁原对董卓实则还是赞许有佳,说其识大体。
也没有因为成为了司空便随便举荐他人,新任冀州牧韩馥和董卓并没有什么牵连,但是董卓却举荐其冀州牧。
而很多公事处理,董卓也都是较为客观,不过对于兵权倒是一直没有放松。
众人见张扬点头,心中对董卓的怀疑也消除一些。
“那绣衣使者想要来接管我并州军,李校尉难道不也是吗?使君遇难,是你家主公最为得利,现在情况不明,但也并非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一名并州军的军将,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的意见,便是应当彻查,查明元凶。”
站在并州军一众军将身前的那文士不是别人,正是董卓的首席谋士李儒。
李儒听到质问,却是神色不改分毫。
他看着那反对军将,冷哼了一声。
“彻查?如果帐中的人都同意彻查,你们就尽管去彻查,最好期许那绣衣使者允许你们进入城中。”
李儒冷笑道。
“我出城的时候,绣衣使者早就已经包围了丁使君的宅邸,只怕等到你们白日再去洛阳城的时候,绣衣使者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到时候,是非黑白还不是蹇硕一个命令的事情,根本不用猜测,到时候绣衣使者如果说查明了凶手,必然会是我家主公。”
李儒再度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那并州军的军将,嗤笑道。
“到时候,让你们并州军和我们消耗,他蹇硕坐在宫廷之中观两虎相斗,岂不闻苏代所述,鹬蚌争夺,两者不肯让,后鹬蚌同死,而渔夫得其利!?”
李儒冷声道。
“丁使君遇难,蹇硕下一个将要除掉的人,就是我家主公,若是我家主公也被除去,天子年幼,他蹇硕一人便独揽大权!”
李儒俯下身,面色陡然一厉,沉声质问道。
“丁使君身死,明显是蹇硕得益最大,你却偏偏说是我家主公,你到底是何居心!”
“莫非……”
李儒语气陡然一厉,重新直起了身躯,向后退了一步,指着那坐着的武将,厉声道。
“你是绣衣使者的暗探?!”
中军大帐之中,气氛顿时一滞,变得压抑了起来。
大部分军将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那人的身上。
绣衣使者横行京城,天下分布,其耳目、暗探众多,这并非是什么机密。
此前何进谋诛宦官,与袁绍、曹操等人合谋。
皇帝大行,何进奉诏进宫之时,三营西园禁军就在宫城之外,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必然是何进取胜。
但是实际上却并非是如此,西园禁军三营同时发生了叛乱。
这也使得何进功亏一篑,这都是绣衣使者安插的暗探引动。
此刻听到李儒的质问,帐内的一众并州军军将也是在心中,对那名一开始出言的军将生出了一丝怀疑。
李儒看到众人目光露出了些许的怀疑,趁热打铁道。
“并州军一直以来驻扎于河内郡,河内郡和洛阳不过相隔一河,若是说军中没有绣衣使者的暗探,恐怕没有人会蠢到相信。”
绣衣使者无孔不入,并州军中有其安插的暗探,这并非是不可能,而是极有可能,甚至可以说是必定会有。
正如李儒所说,没有人会蠢到会相信绣衣使者不会在并州军安插暗探。
而且这一切也这并非是没有前车之鉴。
听到李儒的言语,众人目光之中的疑惑不由的又多了数分,就是张杨也有些许的动摇。
李儒说的确实有道理。
并州军起家之中,离不开朝廷的帮助。
也正因此,绣衣使者想要安插探子进入并州军,并非是什么极为困难之事。
甚至更容易安插暗探,那些暗探更容易便可占据高位。
李儒的目光十分敏锐,他很明显的看到了那军将脸上稍纵即逝的慌张。
“张从事。”
李儒双手作揖,对张扬先行了一礼,而后言道。
“我建议可以先查此人,此人必定和绣衣使者脱不了干系!”
“李儒!”
那军将怒不可遏,猛然站起了身上,猛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哼!”
李儒面色丝毫不改,彷佛那明晃晃的刀刃,是不存在一般,鄙夷的说道。
“我久在边郡,虽是文官,并未上过几次战场,但你真以为我李儒无胆?!”
那军将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
其实李儒猜测的并不假,他确实是绣衣使者中人,一早便被安插进入了并州军之中。
此前他出言反驳,便是想要让众人不要相信李儒的言语。
他是绣衣使者,知道更多的内幕,知道董卓的狼子野心。
三公之位、司隶校尉、假节、河南尹、这些是董卓帮助蹇硕的条件。
只从这些职位,便可以看出董卓的图谋不小。
此时李儒和他的距离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真的有心杀了李儒。
他可以用愤怒来掩饰他的行为,而只要杀了李儒。
那么董卓必然也容不下并州军,这等于是斩断了并州军的退路。
并州军和董卓交恶,也再无退路,不可能和董卓合兵一处。
一切的事态都将对他们更为有利。
那军将眼眸之中杀意暴涨,毫不犹豫的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环首刀向着李儒急劈而去!
“噗!”
刀剑入肉声乍然响起。
鲜血飞溅,映红了中军大帐的帐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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