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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和苏咏霖一样感觉他们应该为了更多人可以不那么凄惨而战斗。
他们只是很正常的认为只要自己不挨饿就好了。
现在的日子挺不错。
有吃有喝有工钱有假期,还有什么需要争取的呢?
但是苏咏霖并不气馁。
他数年如一日的列举自己贩卖私盐的时候所了解到的那些普通百姓的悲惨故事。
“南渡以前,地主打死佃客虽然减罪一等,但还是要发配邻州的,等赵官家南渡,绍兴元年的时候,他宣布地主打死佃客减罪一等,只需要发配本州,这里面可操作的东西就太多了,于是绍兴以来,佃客连自己的命都不太能保住。”
“我在处州亲眼见过两个佃客给地主吊在树上抽打,活活打死,我问一下原因,得知是日日耕种实在是太累了,就在田间偷着睡了一下,给发现了,就被打死了。”
“在松阳,我见着一个老乞丐断了腿在乞讨,我给他一些钱,问他为何年老乞讨,家人呢,他说他原本是佃客,给地主家种地,女儿生的不错,给主家纳了妾,本以为过上好日子。
结果没几天,就看到一具尸体往外送,他跟上去一看,是自己女儿,身上全是伤,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他去讨公道,给打断了腿,赶出了庄子,只能乞讨,想报官,官府根本不理他。”
“在台州贩盐的时候,我亲眼看到过有穷人因为买不起盐,就撒尿在一块石头上,我问他们这样做是为什么,他们说这是老人教给他们的方法,等太阳把尿蒸干了,石头上就会出现盐,他们就把那些盐弄回去接着吃。”
“前年大雪,我在寿宁和人谈事,在县城外,看到一些人正在搬运一些衣衫褴褛的人的尸体,我问他们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说都是城外那些没地的农人,也没地方住,大冬天睡在外头,一晚上就冻僵了。”
“你们都是苦出身,若非天灾人祸没了土地,怎么会来我家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怎会不愿继续耕种土地?”
这些凄惨的事情不说也就算了,一旦说了出来,怎能不让人心生凄凉呢?
有着共同悲惨遭遇的人们很容易就产生了共情。
于是苏咏霖稍一引导,就能让这些苦命人们把自己的过往也说出来,那是他所不知道的斑斑血泪,但是听起来却觉得无比的熟悉。
是了,因为世间苦楚大抵总是惊人的一致。
苏咏霖跟着家人或者自己外出贩私盐那么多年,走遍南宋东南数十个州府,见过无数在南宋残暴统治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
最开始他很难过,试图用自己身上的钱接济他们,让他们能吃一顿饱饭。
但是他的便宜老爹苏胜仁阻止了他。
“你心怀慈悲,当然是好的,但是你管得了他们一顿饱饭,难道还能管他们一世饱饭?”
这句话让苏咏霖怔住了。
说老实话,刚刚“诞生”在南宋的时候,苏咏霖的生活优渥,锦衣玉食,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他虽然对南宋很不爽,对赵构很不爽,但是也没有到一定要起来造反的地步,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脑袋上顶着个“杨伟”官家。
但是他又想着赵构也老大不小了,等他退位给孝宗皇帝,自己大概就能心绪平定了。
反正自己的生活那么好,宋朝的美食还特别棒,日子舒坦,等熬死了赵构,那种不爽的感觉大概也就没有了。
而这样的想法从他九岁开始跟着父亲苏胜仁外出贩私盐见世面之后,就消失了。
他外出之后,入目所见的,是惊人的贫穷与苦难。
在富宋做个农民,除了要交田赋外,还有【支移】,也就是把赋税运到交纳地点的路费。
这条税目可供操作性非常强,没有硬性规定,官员们可以随意操作,缺钱了就乱涨钱,通常是【官收一岁之租,人输两倍之赋】,各级官员层层扒皮,全算在农民身上。
就算农民交足了赋税,官吏红口白牙一句话,说你交的不合格,还得咬牙继续交。
要想少交一点,可以,民间有专业帮农民和官府打交道的生意,当然代理费也不便宜,一次要价两三千钱。
更可怕的就是五等户制度。
大饼画的不错,财产越多交税越多,但是操作起来就变成官府花样坑人,说你是富户你就是富户,家里只有几亩薄田也是富户,而那边地主老爷良田千亩,却是贫困户。
苏咏霖终于明白,两宋的所谓富裕究竟是多少农民的血泪灌溉而成的。
那么小一块地方,生产力也就那样,却能产生富裕的印象,不是加倍凶残的剥削,又是什么?
接着就是苏胜仁的那句话点醒了苏咏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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