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鸠占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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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有走到残花巷口后，冲着里面笑了笑，然后转身，斜靠在墙根，抻着脖子向远处张望着。</p>

巷内，几位无所事事盼着生意上门的老姑娘都斜靠在自家小院门前，手捧一把瓜子，边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p>

而她们口中的闲话，不外乎是最近生意如何，有没有遇到钱袋子鼓鼓的老爷上门。</p>

这样的闲聊每日都有。</p>

就好像一块儿牛皮糖一样，翻来覆去的嚼，没什么滋味，可终究是一块儿糖。</p>

聊胜于无罢了。</p>

曾经盼着客人上门，是为了多赚些银两。</p>

如今盼着客人上门，更多是想有个男人，能陪自己说上几句话而已。</p>

当然，生意还得照做。</p>

这时候的生意，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p>

罗大有是算得上是残花巷的常客。</p>

巷子里这几位老姑娘的生意，他都光顾过。</p>

眼见来人是罗大有，几位老姑娘眼睛一亮。</p>

临近罗大有那位老姑娘冲其他几位得意一笑，从怀中掏出绣帕，施施然向巷口走去。</p>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p>

残花巷内的几位老姑娘从来没有因为抢客一事发生过口角，报团取暖的道理她们还是很懂的。</p>

没有人会选择老死在残花巷内，银子攒的差不多了，若是留在城中无望，她们就会选择去乡下安度余生，毕竟在乡下，老实的男人更多些。</p>

至于巷内的宅子，自然有新的老姑娘来接手。</p>

感受到一处柔软紧挨在自己的胳膊上，依然未等到元夕到来的罗大有耸了耸鼻子，嘴角一扬，胳膊轻动几下，转头笑呵呵道：“凤娘，你这个狐狸精！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这么想老子了？”</p>

被罗大有占了便宜的凤娘毫不在意，将一只手搭在罗大有的肩头，幽怨道：“你这死鬼，上次来你可是没照顾老娘的生意，是嫌奴家徐娘半老了么？”</p>

罗大有想了想，上次来残花巷还真没进凤娘的门，先回头看了几眼，复又转过头来一捏凤娘的下巴将嘴凑了上去说道：“来，先给大爷香一个。”</p>

凤娘向后一闪，一巴掌轻拍在罗大有的身上娇嗔道：“向白白占老娘的便宜，门儿都没有，想吃老娘的话可以，走，跟老娘上屋里去！”</p>

罗大有心中有些蠢蠢欲动，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将军吩咐下来的重要任务在身，便打消了抓紧去舒服一把的念头，咧嘴干笑道：“凤娘啊，今日大爷我有军务在身，就不去了，改日等大爷我有空了，好好照顾你一夜可好？”</p>

罗大有的身份，残花巷里的姑娘们是知晓的。</p>

事实上，除了上次来的那个稀奇古怪的画师之外，几乎所有的客人是做什么的，她们都知晓的一清二楚。</p>

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她们打听，那些男人们就主动告诉她们了。</p>

就拿罗大有来说，军中十夫长这个身份，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好生吹嘘一番，吹嘘完自己的“丰功伟绩”之后，还会捡自己麾下那几个愣头青有意思的事说上一说，姑娘们也是听得有滋有味，这些她们话可远比罗大有在自己身上忙乎的时候有意思多了。</p>

就连那个卖糖人的，都喜欢吹嘘自己是个掌柜的。</p>

听得罗大有不是来喝花酒的，凤娘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轻撞了一下罗大有的胳膊说道：“别唬人了，哪有来咱们这残花巷做军务的？”</p>

罗大有叹了口气，看了眼凤娘小声说道：“凤娘，你知不知道咱们平南城外已经有大军压城了么？”</p>

凤娘点点头说道：“我也是刚听说的，早间去坊间买菜的时候听人说起的，可我听人说是王上派人来抓吕将军的，跟咱们又没多大关系。”</p>

罗大有一瞪眼道：“你个娘们，懂得什么？”</p>

说完又回头张望了几眼，眼见元夕还未露面，他长叹一口气说道：“算了，给你也说不明白，不过你说得也对，就算平南城被攻破了，你凤娘还是你凤娘，的确没多大关系。”</p>

“至于老子，指不定哪天就横死在战场上了，到时候连个给老子收尸的人都没有。”</p>

凤娘眼见罗大有神情有些落寞，轻笑了一下说道：“老娘我就想不明白，王上是来抓吕将军的，你们拼死拼活的却是为了个什么？”</p>

罗大有白了凤娘一眼，没有说话。</p>

眼见元夕还未来，罗大有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张画，展开之后递给凤娘说道：“凤娘，你可还记得这画？”</p>

凤娘从罗大有手中接过那张画，啧啧称赞道：“这不是如月这骚货么？这等姿势，老娘可都做不出来，当真是羞死人了，不过现在的她可没这般水灵喽~”</p>

说完一拳头轻砸在罗大有神色哀怨道：“你果然还是更中意于如月，真不知道老娘跟她比，差在哪里了？每次你来的时候，老娘哪次不少留几文钱给你买酒喝？”</p>

罗大有讪笑道：“凤娘，是你多心了，这画不好搞，我好不容易才从别人手里花大价钱买来的，哪里还在意这画中人是谁？再说了，你若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这画里画的是如月。”</p>

凤娘面露心疼之色说道：“罗大爷这是发大财了？有这银子，多来几次残花巷不好么？”</p>

罗大有神秘一笑，对凤娘说道：“这你就不懂了，那点钱，来残花巷能舒服几次？”</p>

凤娘一想，瞪了罗大有一眼轻哼道：“死不正经的，可别把你手底下那几个小子给带坏了~”</p>

罗大有哈哈大笑几声说道：“我要是正经，你还挣什么银子？”</p>

说完问道：“既然你说这画里画的是如月，那就说明画画之人就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个不是男人的画师了？”</p>

凤娘轻轻点头道：“应该差不了，你手中拿来的要是画我的那副，那我肯定会一眼就确定出来是不是那人所画了，要不还是把如月叫过来吧，让她自己辨认一下就是了。”</p>

说完小声问道：“罗大爷，这画怎么了？还是那个画师怎么了？”</p>

罗大有瞪了她一眼说道：“瞎打听什么？快去把如月叫过来，一会儿军中还有一位大人过来，到时候那位大人盘查什么，你们照实说就是了。”</p>

说完一伸手，“先把画还给老子！”</p>

将手中的画拍在罗大有手上，凤娘面露恍然神色说道：“难怪罗大爷你总是四下张望呢，奴家还以为你是悄悄溜了出来，怕被谁发现呢~”</p>

“都说了老子有军务在身，溜什么溜？大爷我是最守军纪之人，况且老子大小也是名军官，岂会做出那等事来？”</p>

罗大有一巴掌拍在凤娘的屁股上，心里乐开了花。</p>

凤娘瞪了一眼，向巷子里走了几步，冲着那几位还在嗑瓜子闲聊的姑娘们喊道：“姐妹们都过来，罗大爷今天不是来玩儿的，是有事要向姐妹们询问。”</p>

那几位一听，便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发问起来。</p>

凤娘被几人七嘴八舌地问得头大，连连摆手说道：“别问我，一会儿等大人发问的时候，你们再说！”</p>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七八个姑娘就向着巷口走去。</p>

眼见残花巷的姑娘都走了出来，罗大有挨个打量了几眼，笑道：“诸位姐姐们今日气色都不错啊，改日得空了，老子带上几个兄弟来给几位姐姐捧场可好？”</p>

说完招呼如月道：“如月，你先过来，看看这画里画的人是不是你？”</p>

如月疑惑地看了凤娘一眼，向前走去，从罗大有手中接过那张画，只看了一眼，就将手中的画向罗大有手中一摔，捂着脸说道：“呀~羞死个人了，罗大爷，您这是要做什么？”</p>

眼见那张画轻飘飘的就要飘落在地上，罗大有慌忙去抓，不了一只手在他的后背拍了一下。</p>

随后人影一闪，一个人将就要飘落在地的画抓在手中。</p>

罗大有一看，吓了一跳，惊道：“大，大，大小姐，您，您怎么来了？”</p>

眼见吕关雎将那张画抓在手中，元夕忙说道：“关关，不要看~”</p>

来之途中，元夕禁不住吕关雎软磨硬泡，就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她，不过那画中所绘，实在是难以启齿，引得吕关雎愈发想看。</p>

以吕关雎的身法，抢在罗大有之前抓住那片纸自是易如反掌。</p>

残花巷内的几位姑娘眼见一位翩翩公子哥身形翻转，如海底捞月般抄起那张画来，个个瞪大眼睛想瞧一瞧这位身手甚是了得的男子，哪料待其站定之后，罗大有喊了一声“大小姐”。</p>

众女便知道此人是谁了，吕一平的独女她们可没什么兴趣，便将目光转到站在罗大有身后的元夕身上。</p>

好一位英俊的小哥儿！</p>

吕关雎一扫手中的画，“呀~”了一声，好似抓了烫手山芋般，将之随手一甩。</p>

随后满脸通红地看向元夕微怒道：“元大哥，这，这，这也太下作了~”</p>

罗大有慌乱抓了几下，将那画抓在手中，小心翼翼折好，将之揣入怀中，向旁边轻闪，对同样有些不好意思的元夕拱了拱手说道：“元大人，消息就是从这里打探出来的，这几位姑娘都在这里，您现在就可向她们盘查。”</p>

说完转头对几位姑娘介绍道：“我身旁这两位，一位是咱们吕将军的独女，吕大小姐！大小姐旁边这位，是吕将军身前护卫统领，元夕，元大人！元大人此番前来，是来查案的，也就是问一问那个画师的底细，你们知道什么就如实说就是了，若是藏着掖着的，别怪我们军法处置！”</p>

眼见罗大有表情严肃，原本还想挑逗元夕几句的姑娘们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p>

元夕对吕关雎小声说道：“关关，那种图我可没看过~”</p>

“那种图？哪种图？”</p>

吕关雎咬牙切齿道：“还说你没看过？你没看过，怎么知道这画上画的是什么？太不堪入目了，元大哥，你，你……”</p>

元夕干咳一声，贴着吕关雎耳边小声说道：“这不是为了查明贾南风在平南城里的同党么？我不看那画，哪里能看得出那位画师的画技是否高超？况且吕叔叔也看过这张画了……”</p>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没有多言，只是气鼓鼓地把头扭向一旁。</p>

罗大有搓了搓手看向元夕说道：“元大人，要不现在就盘问吧，咱别耽误了姑娘们做生意！”</p>

吕关雎看了几眼残花巷的几位姑娘一眼。</p>

如此姿色，她倒是不会担心元夕会禁不住什么诱惑。</p>

元夕轻咳几声，看向几人拱了拱手问道：“打扰几位姑娘做生意了……”</p>

“不打扰，不打扰，大人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了，咱们姐妹们若是知道，一定会知无不言的~”</p>

如月说完，冲元夕抛了个媚眼。</p>

其他姑娘们皆对如月怒目而视，凤娘瞪了眼如月说道：“如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心思，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元大人乃人中之龙，就是他有喝花酒的心思，也只会去松竹馆去消遣，你呀，还是死了那心思吧！”</p>

如月眉眼低垂，对元夕施了一礼，幽幽说道：“是奴家失礼，打断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p>

说完转头对凤娘说道：“人家还不是因为被元大人看过了身子，这才，这才……”</p>

吕关雎闻言，转头看向元夕。</p>

眼看吕关雎的目光能吃了自己，被如月的话吓了一跳的元夕忙说道|：“这位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你我素昧平生，何来我，我……”</p>

吕关雎也瞪眼看向如月说道：“这位姨娘，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p>

听得吕关雎唤自己姨娘，如月也顾不得吕关雎的身份，瞪眼怒道：“你叫谁姨娘呢？本姑娘还未嫁人呢，你，你欺人太甚~”</p>

说完看向元夕幽怨道：“元大人这么快就忘了？那画您不是见过了么？”</p>

说完双手捧脸，低头不语。</p>

听明白如月话中之意的吕关雎轻哼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能让男人当面如此作画，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装害羞？再说了，本姑娘年方二八，以我之年龄，唤您一声‘姨娘’那是对您客气了。”</p>

元夕眼见吕关雎言语之中略带些怒意，忙说道：“关关，旁事莫提，咱们还是问一问那位画师吧！”</p>

“对对对，还是盘问要紧，大小姐，还是将军吩咐下来的任务要紧。”</p>

眼见情形似乎不太妙，罗大有忙说道。</p>

吕关雎没有说话，转身向旁边走了几步，等在那里。</p>

元夕苦笑了一下，随后问道：“敢问几位，你们可否还记得那位画师的大概相貌？”</p>

凤娘眼见元夕问得认真，轻施了一礼说道：“回元大人的话，此人其貌不扬，眼睛略小，个子不高，肤色偏黑，头发倒是梳得整整齐齐的。”</p>

元夕脑海中没由来的想起一个人来，他转头看向吕关雎。</p>

吕关雎虽然站得远，凤娘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见元夕看向自己，就知道他心中想到了了谁。</p>

见吕关雎点头，元夕看向凤娘再问道：“那人可是位三四十岁左右的汉子？”</p>

凤娘吃了一惊，点点头道：“看相貌差不多，只可以他只是作画，不然以姐们们的本事，怎么也能将他的年龄猜出个七七八八来。”</p>

元夕点点头说道：“谢过诸位了，元夕就此告辞！”</p>

说完对罗大有说道：“罗大哥，走吧，咱们再去松竹馆走一遭！”</p>

听得元夕这就要走了，残花巷的姑娘们都使劲盯着元夕脸上看，好似多看几眼，就能把他留下一般。</p>

元夕装作没看见，快步走到吕关雎身前。</p>

吕关雎打趣道：“元大哥，要不留下了再说几句？我看这几位可是很舍不得你啊！”</p>

元夕面露窘相，小声说道：“关关，快走吧，我是来办案的，要不是为了查出贾南风的同党，我岂会到这种地方来？”</p>

“是看不上这里的姑娘吧！”</p>

吕关雎轻哼一声，向前走去。</p>

元夕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回身抛给罗大有说道：“就当是打扰几位姑娘生意的赔礼了。”</p>

罗大有接过银子，面露艳羡之色，在手中掂了几下看向凤娘说道：“这是大人的意思，不过你可切莫独吞！”</p>

说完将手伸了过去。</p>

凤娘从罗大有手中捡起银子，伸手打掉那只揩油的手笑道：“你放心好了，众姐妹都看着呢~”</p>

这时如月斗着胆子冲元夕喊道：“元大人，无功不受禄，这银子就当是你照顾奴家生意的银钱了，你下次来，奴家定然不会再管大人要赏钱的。”</p>

其他姑娘听如月这么说，也纷纷冲着元夕喊道：“元大人，我们也是不要钱的，多来几次也成。”</p>

眼见元夕落荒而逃，罗大有瞪了几人一眼，小声喝道：“你们眼瞎了么？没看见大小姐在旁边么？”</p>

说完快步追了上去。</p>

身后留下一阵哄笑声。</p>

从松竹馆出来之后，罗大有奉元夕的命令直接回去复命，而元夕则送吕关雎去云德武馆。</p>

到松竹馆的时候，元夕为免打草惊蛇，便命罗大有进去打听打听，询问一下松竹馆是否来了位画技精湛的画师。</p>

松竹馆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告诉罗大有，确实有这么一位画师，只不过眼下此人已经离开平南城。</p>

至于此人去了何处，松竹馆却也没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p>

不过罗大有也从松竹馆管事人康姨口中得知，此人是扬州人，名叫阚画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