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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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时间？”

水希没有立刻回答，却是反问道：“阿一，若它能再化成人形，你待如何？”

“……”她要如何？

沉洛不可能看不出这小竹妖身上沾染的人魄，他知道这竹妖已经害过人了，却还这么问她……

这就像是阿一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却依旧留了这竹妖的命，将它带在身边一样。

阿一抬头看了水希半晌，见他只是坐在自己身边静静地等着，并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终于还是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它身上背了人命，不用等它化成人形，只要它恢复意识之后依旧不知悔改……依照人间的律法，它该偿命。”

“那它若有悔过之心，又如何说？”

“那……”阿一这一回却没有丝毫犹豫，直言道，“只要它有悔过之心，愿意弥补，我便帮它。”

水希对此亦是毫不意外，阿一甚至能看出他嘴角轻微的笑意，与他惯常因着礼数而总是挂在脸上的温润笑意不同，带着些赞许的味道。

“如何帮？”

像是被这笑推了一把，阿一从软椅上微直起身，大着胆子认真道：“我想带它四处走走，做些弥补……妖族的本事其实能有很多用场，如果能将那些本事用得恰当，让它们不去害人，而是救人，一定会是很好的助力……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可这段时间我同他们相处之后，更加确定他们是能与我们好好相处的……沉洛，以前你同我说妖也分善恶好坏，我如今有些懂了，但是、但是为什么这样的道理我都能明白，整个修仙界却依旧不管不顾地仇视所有的妖族呢？”

对阿一而言，待在灵沂宗这十数年里，她体会的最多的便是人情淡漠。而一旦感受到对她的恶意，阿一也会毫不留情地回敬过去，这对心性的影响真的很大，以至于久而久之，阿一某一天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听说过她的人不是离她远远的，就是总爱对她指指点点，这让阿一对人的戒备越来越深，疏离越来越大。但她心里却还是总想要有份能够交心的陪伴，所以她总是很珍惜师兄每次来看她的机会，拉住他便东扯西扯说个不停，所以她总想缠着沉洛，听他说话、对他说话或是静静坐在他身边都好，还有莫习，还有很多其他的她发现能够不在意她缺陷的人……

那些不会一出现就嘲笑她的人或物，从外门山上的野鸟，到外间那些沉浮在生活中无暇他故的普通百姓，更甚至是这些妖族，她都能给予最大的接受与包容。

——因为她总是受到冷遇，这才让她能够对遇到的人或妖一视同仁，在她的认知里人妖之分变得模糊，只剩下了对错好坏以及能否接纳下一个她。

原本她最能理解这一切，可在遇到篱落之后，那日篱落在云兮峰上的义愤填膺到底还是在她心里落下了一片疑惑的羽毛，时不时要挠她几下——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痛恨妖族，为什么他们对不了解的所有妖族都能义无反顾地痛下杀手，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

阿一疑惑了，更甚至曾有一瞬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立场，她是不是不应该为妖族争取一次改过的机会？

可她不会拿着那样的疑惑去问篱落，也不会去问箫起或是封怜，如今她终于斟酌着对沉洛问出了口——她想要一个答案。

但沉洛却站起身来，阿一的视线随之抬起，终究没能从他眼里分辨出什么，只是听他柔声道：“其中原由，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阿一微摇头，她不明白。

为什么沉洛如今不告诉她，却笃定了她日后自然会明白……

——所有的道理难道不是越早明白便越好吗？

“若是让它自己恢复，至少要等百年，但云兮峰上天地灵气充裕，对妖族的修为也会大有助益，将它留在这竹林，许是只需四五十年便可重新化成人形。”

水希绕了一圈后又将话题绕了回去，把阿一的心情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她真是第一次有了要追着水希打一顿的冲动，却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

好在如今这话题也很有吸引力，阿一先还只顾着满心愤懑，等终于把水希的话听进去了，不由眼前一亮。

——当初她也曾想过将这小竹妖留在云兮峰，但篱落当日那一番话也的确让她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她没有擅自将妖族留下的权力，要是被外人发现，沉洛的名声……

想到这一点，阿一刚亮起的眼睛转瞬就熄了，犹豫着问道：“把妖族留在云兮峰上……会不会不合适？呃，我是说，如果被其他人看到我们把妖族留在宗门里放养，他们，他们会不会说我们是和妖族同流合污？”

水希没想到阿一会突然这么问，半晌却是笑了：“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那你还有心情笑？

阿一心里一急，就要跳起来，却被水希轻手阻了：“既然如此，我便在云兮峰上设个结界，不让他们发现便是了。”

水希这话说得有些俏皮，把阿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却是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很好很好，嘴角便咧开了，恍惚间有什么在她脑子里一晃而过——她是不是……忘了什么有些重要的东西？